口述 | 听说前夫生了一对龙凤胎，我笑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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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小念
来源：写故事的刘小念
1
我做梦也没想到，把周晨宇逼上绝路的人是我自己。
2017年4月28日晚上10点多了，周晨宇还没有回家。
打了无数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我内心蹿起一股无名火，索性直接打给他们办公室主任。
或许是主任给他做了工作，他终于肯接了，电话里却是崩溃的哭腔。
“左小秋，我们离婚吧，我他妈的再也受不了你了。”
那一瞬间，怎么说呢，危楼终于塌了。
然后，心底跳出一个声音：“看吧，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2
我和周晨宇是高中同学。
他是那种特阳光的男孩，高三时，我俩前后座，那时学习氛围很紧张，他却毫无压力，每天张口就是段子，整个人格外松驰。
我笑他是傻白甜，他则说我，每天紧张得像是要上战场。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能和他比吗？
他是本市人，父母都是医生，因为出生时早产，在新生儿科住了快两个月，父母对他充满亏欠，平生最大心愿，就是希望他健康快乐。
我是从沈阳下面的县城考入这所省重点的，刚入学时还算学霸，到了高二高三，明显后劲不足，考试排名一次比一次落后。
我妈是全职主妇，人生所有希望都压在我身上。
每次考试前，她都要絮絮叨叨一整天，无非就是：“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怎么还不知道好好学习。”“别人能考前三，你怎么就不能，你是吃得比别人少，还是穿得没别人好。”
太令人窒息了。
3
整个高三，我紧张，焦虑，失眠，后来严重到要靠安眠药入睡。
这件事，只有周晨宇知道。
因为安眠药是我托他买的，但他每天只肯给我两颗，还煞有介事地说：“左小秋，安眠药吃多了会有依赖，我得盯着你，省得沦为帮凶。”
大约半个月后，我的睡眠明显好转，周晨宇才坦白，他给我吃的其实是维生素片。
我无比愤怒。
他却很认真地说：“左小秋，是药三分毒，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别被一次考试打败了呀。”
他难得这么严肃，我却突然有点想哭。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我妈永远只会逼我好好学习，进重点初中，重点高中，然后考好大学。
似乎只有我考好了，她和爸爸的婚姻才会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4
我爸是包工头，手上有点钱，但私生活混乱。
从我初中开始，我妈不是在抓小三，就是在抓小三的路上。
我爸晚回来半个小时，她都能脑补一场出轨大戏。
每次我爸被她逮个正着，她就撒泼打滚，逼他写保证书，总之，闹得人尽皆知，才肯收手。
但她从来没真正想过离婚，更没考虑过，我这个做女儿的感受。
因为他们，我精神紧张，敏感，害怕婚姻，不相信一切亲密关系。
每次吵架，我妈都会咬牙切齿地赌咒：“放心吧，为了女儿，我死也不会和你离婚。”
这句话是她的救赎，却是我的枷锁。
5
高考那天，周晨宇的父母来送考，他妈妈穿着红色旗袍，和他爸爸拉着一块横幅，上面写着：儿子，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我爸没有来，我妈来了，全程像唐僧似地叨叨。
她说：“左小秋，你给我争点气，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等这一天。”
那时真羡慕周晨宇啊。
他笼罩在爱里，而我四周一片怨气。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喜欢上了他。
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家庭，都是我的向往。
周晨宇总说我心思重，脸上缺少笑容，像极了老气横秋的教导主任。
可是，如果我成长在他那样的家庭，大概率也会是一个阳光可爱的少女啊。
6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考砸了。
不出所料，爸妈又吵了起来，我妈怪我爸，一天到晚不着调，害得女儿不能安心学习。
我爸则骂我妈整天在我面前瞎说，总之，他们把我考砸的锅拼命往对方身上扣。
我哭着冲他们吼：“求求你们，快点离婚吧，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爸妈齐刷刷看向我，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句：“白眼狼。”
我这才意识到，不管日子撕得多么狼狈不堪，他俩谁都也没有想过离婚。
但是这样的家，我真的一刻也不想待了。
我冲到窗户边，逼着他们立刻马上去离婚，否则就跳下去。
大约是被我疯狂的样子吓到了，一个月后，爸妈真的离了。
而我选择了复读。
在复读班，我又遇见了周晨宇。
他的分数本可以上南方一所二本，他却说自己只想留在沈阳，陪在父母身边，混吃混喝，做个啃老族。
直到后来，我俩考去广州两所不同的大学，我才知道，他复读是为了我。
他想和我在一起。
7
复读那一年，我和周晨宇依旧是前后桌。
经历了高考失败，以及父母离婚，我反而没有高三时那么焦虑了。
再加上有周晨宇在身边，莫名就觉得心安。
复读的日子很苦闷，周晨宇一如既往的爱耍宝，搞气氛，连老师都说，他是我们班的开心果。
有一次班会，明明是严肃的鼓气主题，却生生变成了周晨宇的相声专场。
我对他说：“周晨宇，你不应该来复读，应该去拜郭德纲为师。”
周晨宇调侃我：“你怎么知道的？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相声演员。”
我没理他，但不能否定，因为周晨宇的存在，复读的日子都变得鲜亮起来。
8
我们之间，是周晨宇主动表白的。
那会已经高考完毕，我俩都比第一次发挥得好，他问我准备去哪儿的学校？
我一心只想离开沈阳，志愿填的都是南方城市。
周晨宇这个自嘲离不开家的妈宝男，竟然所有志愿都照着我的填。
最终，我们又到了同一个城市。
我问他，为什么要跟我走？
他说：“左小秋，你是不是有病啊？都四年了，居然看不出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说：“对啊，我就是有病，那你喜欢我干嘛？”
他冲我灿烂一笑：“你有病，可我有药呀。”
那一秒，我的心底开出无数朵小花。
9
周晨宇确实是我的药。
大学四年，因为他的陪伴，更因为远离了父母，我终于活成一个正常姑娘。
我们手牵手走在广州的街头，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美好。
他带我去小剧场听相声，让我学会如何在人群里爆笑。
毕业后，周晨宇签回了沈阳一家不错的国企。
妈妈也催我回去，她和我爸，在我上大学后，竟然复婚了。
复婚后，我爸恶习不改，坚持了半年，俩人再次离婚。
婚姻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场儿戏。
离婚后，我妈不是打电话骂我爸渣，就是叮嘱我别被男人骗，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压根不敢告诉她自己恋爱的事，更不敢回沈阳。
可我不能拖周晨宇的后腿啊，他父母希望他回去，更何况，那份工作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可周晨宇却说：“在你面前，这些都小事，你在哪，我就在哪。”
10
最终，周晨宇为我放弃了回家的机会。
好在，我们也很快在广州安定下来。
这期间，周晨宇向我求婚，我们回沈阳见了各自父母。
周家爸妈得知，我就是那个拐跑他们宝贝儿子的姑娘后，不但没棒打鸳鸯，反而十分尊重我们的恋情。
特别是周晨宇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小秋，这傻小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俩在广州一定要好好的。”
相反，我妈在见过周晨宇后，一百个不满意，他的优点在她眼里全是致命的缺点。
周晨宇外形好，长得像王力宏，她说：“这种长相，一看就招桃花，以后有你哭的。”
周晨宇的幽默，被她认为是油嘴滑舌：“跟你爸一样，就会说漂亮话，我当初就是这么被他骗的。”
最后，她还不忘总结：“你找的男朋友，简直就是你爸的翻版，将来你们肯定过不好，这个婚你确定要结吗？”
这就是亲妈在我结婚前夕说的话，没有祝福，只有诅咒般的警告。
而我爸，因为和我妈怄气，直接没有出席我的婚礼。
11
尽管我和周晨宇的婚礼很热闹，也很盛大，但亲生父亲没有出席，让亲戚们议论纷纷。
我更是听到周晨宇的姨妈在那里嘀咕：“到底是离异家庭，一点礼节都不讲，以后你们家晨宇，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周晨宇妈妈叹了口气说：“咱们不能管太宽，儿孙自有儿孙福。”
婚礼上那些打探的眼神，以及周晨宇妈妈的叹息声，彻底激活了我内心深处的小怪兽。
我开始不安，开始觉得自己配不上周晨宇。
那时的我，不相信自己的价值，更不明白，安全感是自己给的。
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永远不会懂得怎么去爱别人。
正因如此，我才一步步把周晨宇推至深渊。
12
回忆过去，我的变化是从结婚后开始的。
周晨宇说我结了婚，整个人都变了。
是的，越是身在幸福中，越害怕失去，我开始患得患失，甚至疑神疑鬼。
害怕我妈说的那些话会成真，更害怕周晨宇变成第二个我爸。
他下班晚回来几分钟，我怀疑他是不是和女同事搭讪；他和同事一起出差，或是应酬，我像疯子一样追过去，故意说是给他惊喜。
一次两次，周晨宇相信，可是次次都这样，他开始质疑，问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说：“小秋，是我不够好吗？还是我不够关心你？”
不是的，是我的问题，我内心有个巨大的黑洞，里面从来没有被填满过。
可是这些话，我讲不出来。
应该说，那时的我压根不肯承认自己病了。
13
没多久，周晨宇公司开年会，他表演了一个单口相声，收获了一票女粉丝。
就连在公司实习的老总女儿，也加了他微信，说要拜他为师。
尽管他把微信敞开给我看，尽管他们的聊天内容并不出格。
可那句：“你们东北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很幽默？”，彻底点燃了我的妒忌。
我像疯了似的骂他沾花惹草，问他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周晨宇无力招架，一直否认，可我步步相逼。
直到他说出那句：“左小秋，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妈了。”
我整个人无法动弹，就像被点中了穴位。
我当时的认知是：原来在周晨宇眼里，我跟我妈没有两样。
我哭到半夜，周晨宇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他说：“小秋，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想告诉他，我病了，我要改变，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说，别挣扎了，基因决定了命运。
是的，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难以摆脱复刻父母性格与行为的窠臼。
14
自那之后，我变本加厉的对周晨宇各种严防死守，就连在他手机里发现相声视频，都会闹到半夜。
我甚至逼他删掉微信里所有异性。
我像疯子一样，一步步把他逼到绝望。
他开始不爱回家，他的加班和出差变得越来越频繁，他开始躲着我。
而我找不到他，就去找他的同事。
所有人都知道，周晨宇的老婆很厉害。
那天，挂了他的电话，我又赶到他们公司，却听到他的女同事在议论，说周晨宇娶了我这样的女人，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我大哭大闹，逼着周晨宇交待问题，他却甩出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说：“左小秋，求求你放过我吧！”
15
周晨宇提出离婚后，我更加认定是他心虚。
我第一时间通知婆婆和妈妈，让她们来广州。
婆婆问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晨宇不肯说，而我认定他起了外心。
直到他从书房拿出一份报告单，上面写着：抑郁症。
他说：“左小秋，如果我跳楼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接着，他开始声泪俱下，哭诉这一年来的委屈，说他下了班，宁愿在办公室发呆，也不想回家，因为家就像牢狱，而我是审讯官，他只要踏进家门，就开始全身颤抖，医生说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会重度抑郁，需要入院治疗。
“左小秋，我原本以为可以成为你的药，可以让你变得开心快乐，可是我不但没做到，反而让自己陷进去了，我帮不了你，对不起！”
那一刻，我们抱头痛哭，婆婆也在一旁哭，她万万没想到，我们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婆婆仍然没有责怪我，而是让我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她说：“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离婚，而是去看医生，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16
而我妈，听到周晨宇要离婚，立刻炸了锅。
她当着周晨宇母子，骂我蠢得无药可救。
她说：“左小秋，我早就告诉过你，男人靠不住，既然留不住男人的心，就得把钱留住，这房子是你们的共同财产，看看怎么分吧。”
我哭着说不想离婚。
我妈又冲我吼：“人家都不回家了，你还死皮赖脸，真是个废物。”
那一刻，我整个人跟魔障了似的，冲我妈吼道：“我变成今天这样，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我妈自知理亏，丢了一句：“你想干啥就干啥，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诉苦。”
我们吵架的这一幕，把婆婆吓得够呛，她说：“有事说事，你们这样吵太可怕了，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我呆住了，想到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父母吵架，他们吵架的样子，面目可憎，像魔鬼。
每次他们吵架，我都会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说：“左小秋，你千万不要变成他们那样。”
所以，当婆婆说，我和我妈吵架很吓人时，我嚎啕大哭。
我努力了二十多年，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17
三天后，我同意了离婚。
是周晨宇的诊断书狠狠刺醒了我。
一个想要去说相声的男人，竟被我活活逼成了抑郁症。
我不但配不上他，而且罪孽深重。
我爱他，但对于像我这样的病人来说，最好的爱，就是手放开。
领离婚证那天，我真诚地向周晨宇妈妈道歉，因为我把她心爱的儿子逼出了病。
她没有怪我，而是给了我一个拥抱，说：“小秋，你是个好孩子，和晨宇走到今天，是因为你没有看到过正确的夫妻相处模式，而是在潜意识里模仿父母，谢谢你放过晨宇，也放过你自己。”
我拼命哭，拼命地点头。
想到第一次去周家，周晨宇说了我家的情况，他爸妈愣了一会，说了一句：“单亲家庭的孩子呀！”
周晨宇立马捕捉到父母的表情，笑着让他们保证，不准歧视我，要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当时周晨宇的妈妈还笑话他，有了媳妇忘了娘。
而今，这一切都被我亲手弄丢了。
18
离婚后，周晨宇回了沈阳。
而我开始接受专业心理治疗，在这之前，我一直排斥自己有病这件事。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中的辛苦，不足以与外人说。
这期间，我妈仍然会打电话骂我不知好歹，离婚后没拿回属于自己的财产。
我回了一次沈阳，她当众揭开我的伤疤，说我离婚都是自找的，并让家里表弟表妹们别跟我学。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在老家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回广州后，我换了工作，换了电话号码，搬了新家，不再与父母联系，也不想让他们找到我。
至此，我终于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活着了。
我不再模仿父母的行为，也不再向不完美的父母索爱，因为这些行为，就像追着跌停股讨债，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同时，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学会了自己爱自己。
这个爱，不是自私，也不是自恋，而是代替父母自己爱自己，和内心不安的自己讲和。
而走出这一步，我用了整整四年。
19
这四年里，我陆续听到一些关于周晨宇的消息。
他回沈阳后，考了公务员，又花了很长时间来治疗郁抑症。
2020年，他再婚了，妻子是一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姑娘，后来，他们生了一对龙凤胎。
现在的周晨宇顾家，爱老婆，爱孩子，是同学眼里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他仍旧喜欢讲相声，偶尔我还能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他的视频。
视频里的他，成熟、稳重，依旧幽默风趣。
离开我之后，他终于活成了自己理想中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他，我庆幸当初与他离婚，放手让他自由。
20
想想当初，情到深时，我们总喜欢把对方当药。
但那时的我，那么沉重的负能量，若不自救，谁又救得了我？
我连爱自己都不会，又谈何爱别人？
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
可是，这总好过用最不喜欢的方式，病态地度过这一生。
现在的每一天，于我而言，都是劫后余生，我很珍惜。
那句话说得很对：内心不种鲜花，就会长满杂草。
所以，今后的每个日子里，我都会做自己心灵与生命的园丁。
然后，默待花开，静等风来……
作者简介：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创业情侣》等，开设公众号：写故事的谙小念，回复“目录”，可阅读所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