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辉：记忆中的那段岁月
记忆中的那段岁月
邹 辉
两年的知青生活，是我记忆中非常沉甸甸的一段岁月。虽然在岁月的长河里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可那段岁月里那些点点滴滴的画面，却永远刻在我的心里……
1968年10月23日，17岁的我和千千万万个热血青年一起，加入了上山下乡的洪流。从那一天开始，我告别了学校，走上了我的漫漫人生征途。
都说生死离别是非常痛苦的事，可当时的我们，都觉得听毛主席的话，离开父母奔赴边疆上山下乡是我们年轻一代的神圣职责。当一个有知识的新农民，我们感到无上荣光，压根儿就不知道离开家乡的孤独、离开亲人们的痛苦。光知道兴奋地躺在床上，大睁两眼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立刻飞到广阔天地，与董加耕、邢燕子一起大展身手，书写“身居茅屋，心忧天下”的雄心壮志。记得早晨起来，最疼我的奶奶流着泪看着我吃完早饭。得知我明天要走的消息，她难过得一夜都没有合眼，紧紧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宝儿别走。”我知道，打小奶奶最疼我，因为我们家四代单传，奶奶不仅怕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我受不了农村的这苦那难，而且更怕我这根独苗有个三长两短难继香火。我替奶奶擦去眼角的泪花，深情地搂住奶奶说：“奶奶，我长大了不管走多远，都会常回来看您的。”当时父母亲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只知道在当时这是我们的唯一选择，并不知道以后知青还能返城。老父亲告诉我钱和全国粮票在我背包里，老母亲叮嘱我出门在外不像家里，一定要和大家搞好团结，要照顾好自己。两个妹妹还小，不知道我到哪儿去，只是一个劲地在我身边嚷嚷，让我回来带糖给他们吃。
当我背起背包来到学校时，学校里早已红旗招展人流如潮。原先约好的几个小伙伴已经在那等我，他们和我一样兴奋地连喊带叫，“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劲头十足。因为我们事先不知道分配到哪里，就在大礼堂里边等待边抒发革命壮志。有的说：“我们到革命老区金寨去，那里是将军县，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有的说：“我们到边疆区，那里更是我们施展抱负的天地。”听得我们热血沸腾，群情激昂；激动的我们紧紧搂抱，欢呼雀跃。快到中午时，我们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归宿。我们没有将军县的召唤，也没有边疆的招手，而是本市的郊区公社。分到老区边疆的同学们高兴，我们被分到郊区也高兴啊，在哪都可以大有作为吗。和我们分在一组的是本校三位高中生的大姐姐。见面后大姐姐们非常爽快说“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以后家里的杂事、琐事和出力活都是你们干，家务活全是我们的。”我们齐崭崭地一拍胸脯“行！”
大约10点钟的样子，一辆又一辆汽车满载着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开出了校门，奔赴到祖国的四面八方。我们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歌声里依依挥手道别，我们又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里走向农村广阔的天地。和我们一起到达公社的有100多名知青，都是来自不同学校，大家伙见面非常高兴握手拥抱，互相问好。知青办公室的领导一边安排我们吃饭，一边联系生产队来接人。从知青办领导那里知道我们被分配到淮河边的一个村庄。下午5点，生产队的老队长敲锣打鼓带人来接我们，热情的乡亲们把我们的背包行李抢过去背在身上。进村时，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村里的男女老少鼓掌欢迎我们，让我们又激动，又自豪。老队长先把我们带到住处，安置好行李和床铺。然后，带我们到他家里吃面条。慈祥的老大妈早就准备好了，见我们来了，就一碗一碗端给我们，每个碗里都滴了喷喷香的香油，打了两个荷包蛋，感动得我们心里真是热乎乎的。晚上，我们打的是地铺，板子上铺满了厚厚的稻草，躺在软软的、暖暖的稻草褥子上，想着这一天的情景，带着美好的憧憬，我们愉快地进入了梦乡。
到农村后的第一次出工，我们才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刻含义。早晨，天蒙蒙亮，上工的哨子吹响，我们连忙爬起来挑大粪给田里施肥。乡亲们挑担如飞相当轻松，可第一次挑担的我们呢，不仅挑着粪桶歪歪扭扭的走不好路，而且走不了几步肩膀疼的就受不了，不得不歇歇。再加上田间的路坑坑洼洼，溅了一身粪星子的我们，泪水扑刷刷的朝下掉。老队长抽着旱烟和几个年纪大的乡亲们陪着我们、鼓励我们把挑子挑到地头。晚上，老队长摸着我们红肿的肩膀说“够格，慢慢来”。听到老队长的夸，我们笑着进了梦乡。
几个月过后，我们都发觉自己变化很大。不仅脸晒黑了，手变粗了，而且知道我们这个“新家庭”该怎么过。原先在家不干家务活的抢着干，就连一向在家很少挑水的我也争着挑水。大家伙当时真没有啥念想，就想和乡亲们在一起，成为建设新农村的生力军。乡亲们都说我们是毛泽东时代的新农民。当时，大队对我们这批知青也是非常重视，许多知青都在各生产队里担当了记分员、保管员和会计，有的还当上了生产队长。许多有特长的更是受到重用，我就是嗓子好，样板戏唱的呱呱叫，所以理所当然地进了宣传队。曾记得下放后的第一年除夕，大雪纷飞的的夜晚，我们7个人毅然决然地告诉各自的父母不回家过年，决心在农村战天斗地，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除夕的鞭炮声中，全村人不仅把最好吃的都给我们送来，（腊味年货让我们一直吃到十五）而且几个小年轻还来陪伴我们，和我们一起守候新年钟声。第二天，在清脆的哨子声中，我们精神抖擞地和广大的社员们一起，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挖塘泥劳动中去。
乡村真是个富裕的大课堂，有许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深耕细耙，浇水施肥的农活中，汗水让我们品尝到劳动的艰辛，心血让我们收获到丰收的甘甜。我们在乡村里的春天播种，夏天照料，秋天收获，冬天品尝的岁月里不断成长。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冬天的夜晚，大家伙都乐于挤在在低暗的牛棚里侃大山吹牛皮。老农们在呛人的旱烟味中议论国家大事，商讨致富门路以及明年队里的打算。年轻人则不然，围在一起，无拘束地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毫无忌讳地讲一些不着边际不上道道的趣事。讲到兴处，居然能忘形地起哄大笑。最难忘那年修筑淮河大堤。我至今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非常冷，时常还风雪交加。几万名治淮大军会战于曹嘴子和林王之间的工地上，来自三个公社的民工、知识青年在荒野里安营扎寨，膀子膘着膀子较上了劲。每天的工地上都是红旗招展人欢马叫、歌声嘹亮喊声震天。我们和乡亲们一起自豪，因为风餐露宿日夜奋战用血和汗浇铸的巍巍淮河大堤，在我们的手里逶迤百里……
两年不到的农村生活，确实锤炼了我的意志。各种苦吃过，各种罪受过，各种乐趣享过。它是我人生征途中最重要的路段，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在我脑海里留下的那段沉甸甸的知青岁月……
【作者简介】邹辉：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网络作家协会会员。 有散文、诗、小说、报告文学等作品百余万字发表于全国、省、市各类报刊。出版个人文集《杂拌集》。作品荣获2011年首届、2013年第二届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大赛二等奖，2012年中国散文华表奖优秀作品奖。作品入选《散文里的中国》，《淮南情怀》下卷，2014年《中国最美散文100篇》。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