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4.8 (星期五)
L老师听说我不喜欢吃马肉刺身,特意带我去银座一家专门吃马肉刺身的餐厅。
L老师是东北人,20世纪80年代就来了日本,在日本的文学杂志做编辑,因此对日本文坛的掌故很熟悉。
说起作家喝酒,他说过去的日本作家和编辑关系紧密,又肯花钱,得了稿费就全部用来请编辑喝酒。
他说自己第一次和日本人喝酒就是作为编辑去见作家喝酒——几个人在宾馆拿着漱口杯就喝了起来,简直像他上山下乡时见到的贫下中农,倚在供销社柜台上喝,没有菜,就舔一粒盐下酒。
日本人的确爱喝酒,而且自己灌自己。白天的日本人很安静、压抑,喝了酒的日本人变得声音巨大,面部似乎还不熟悉大笑的表情,脸上多是一种近乎哭的狂喜。
我想到自己在神保町旧书店看到的日本春画画册,画中的男女狂热交媾,双脚痉挛癫狂,四肢突兀地出现在不可能的位置,舒服得恶声恶气。相较而言,中国的春宫画要羞答答得多,多是凝固在一个半推半就的姿势。男方往往显得并不投入——更不要说像日本春画中男性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他们仿佛并不真正享受性爱本身,而仅仅当作养生的一个步骤或程序。
日本人喝酒和他们的春画有点像,本是快乐而雍容的事,却因为他们平日太压抑,这时候放纵的背德就显得有点凄凉。
L老师说,日本作家里唯一喝酒讲规矩的是三岛由纪夫,他正装喝酒,而且绝不喝醉,喝完回家执笔写作。他还曾经在《叶隐入门》中教训日本人:“在日本,酒席形成了不可思议的构造:人变得赤裸,暴露弱点,什么样的丢人事、什么样的牢骚话都直言不讳,而且因为是酒席,过后被原谅。”
我问L老师,现在日本作家和编辑还喝酒吗?
他说现在编辑和作家远程作业,失去了那种紧密的联系。日本包括作家在内的年轻人也越来越不爱花钱,晚上在居酒屋喝酒,喝完一杯啤酒之后就一杯一杯地喝冰水,耗在那里,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豪饮。他初到日本见到的那种靠喝酒联系起来的文学景观算是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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