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积荣：碗米养恩人，担米养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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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米养恩人

担米养仇人

郑积荣

我己活到四五十岁了，关于“碗米养恩人，担米养仇人”这句话很少听说，也从未刻意去理会过。前两天与我家老刘聊天无意中，他的一番话提醒，让我记忆犹新，仔细想想还真有这回事。

当年我们住在老院子里有十多户人家，有一位比我老爸小四五岁的郑某，我称呼他为叔叔。由于他家庭贫穷，经常在附近小偷小摸，后来才改邪归正金盘洗手，所以三十几岁才娶妻生子。记得是上世纪八几年的时候，因田土分到户要十年才能调整一次。他家里当时有六口人吃饭，才分了三个人的田，还要交公粮，再加上计划生育也占份，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还娶了一个好吃懒做的老婆，经常把米磨成粉做粑粑当零食吃。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人勉强能吃上两顿饭，但晚餐就从来没有吃过。

郑某想到自已家几个小孩，大的几个是女孩，最小的是个男孩。女孩子挨饿就算了，但小男孩不能饿坏了身子。在他心里可能深思过，院子里我老爸老妈为人最好，帮他最多。于是他每天晚上天刚黑，他早早的就领着小男孩来我们家坐一坐，说起自已家的粮不够吃，一天才吃两顿饭，看着小孩子饿得怪可怜的。老妈听他这样一说心就软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每天准备好晚餐最先就是盛一碗大的夹好菜，明是送在小男孩手中。小男孩哪能吃得完，其实每次都是他父子俩吃了。我兄妹几人都看不过眼，有时特意早点动手，拿大碗盛得满满的，吃不完的偷偷的倒到猪食里。结果少吃挨饿的还是老爸老妈，反而被老爸老妈大骂我们一顿。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便一切都习惯了。就好像我们家里多了俩个人似的。一年又一年一直“坚持”了好几年的任务在我们一家人心里都习惯了。直到郑某家大的两个姑娘外出打工了，他父子俩才没来我们家吃晚饭。

由于一直以来老爸老妈对他家的关心和帮助使我们两家的关系密切。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家里的人在我们家出入相当随便。有些隐藏的事也没回避过他们。就连他们向我们家借钱时，老妈当着他们的面从写字台里拿出锁，打开橱柜，顺便把钱拿出来，随手又把锁放回原处。他们家的人对我们家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有时我提醒老妈，老妈说锁只能锁君子，防也防不了小人，想了想也觉得老妈说得有道理。

后来，我们家兄妹几人都成家了，家里只剩下老爸和老妈时，当年那小男孩可能有十六七岁了。有一天上午，老妈和老爸在家附近插田，老妈想回家烧几个糍粑拿来过晌午。回家刚打开门，发现自己锁好的橱柜打开了，抽屉也拉了出来。觉得不对劲，老妈急中生智，立即退了出来，赶忙把门锁起来。躲在外面从窗户向屋里看去，不过几分钟，发现一个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一个熟悉的面孔让老妈心凉了一节，在心里叹道“哎呀!还里古嘎鬼崽崽，亏里我经常盛饭给他吃。”老妈只好平住气说:“小孩你是不是像小时候一样，玩累了就在我们家睡熟呢?"小男孩慌张的神色立刻消失了好多，强露出一丝笑意答道:“婶婶是的，我进来您没看见我，我睡到刚才才醒。”老妈虽听他这么说，但心里明白问题并不是如此简单。便不慌不忙的又将门打开，小男孩见门一打开，一溜烟似的趁机溜了出来。老妈还来不及跨进门槛，一手逮住他。不急的说:“小孩别急，婶婶拿几个糍粑给你拿回去。”小男孩听了老妈的话并没有挣扎，停下来打量了老妈一番，又看了看，老妈拽得紧紧的双手，他心里也很明白。便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钱递给我老妈，像只失落的羔羊低着头说:“婶婶，对不起您，钱都在这里全部还给您了，您放了我吧。”老妈接过自已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想起往事心寒。但听小男孩这一说，老妈又想了想，得饶人且饶人，本想把他放了，同他父母说声了事算了。正在这时，院子里一位大伯路过，见到此情景就和老妈说:“你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他，你轻易放了他也许就会像他爸年青那个样，祸害邻居不得安宁，人在证据在告诉他爸听，让他爸好好管教，是对他好。”老妈听了大伯一番话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和大伯一起带着小男孩来到他父母面前。他父母当时还骂了小男孩一顿。

从那以后，郑某一家人再也没来我家串门聊天，关系也疏远了。后来听邻居们说，郑某怪老妈关于小男孩偷钱的事不应该让院子里大伯知道，应该帮他隐满，免得小男孩没面子，影响小孩以后，怕以后娶老婆都难。但郑某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其实并不是老妈特意张扬出去的。自己的仔仔不学好，被人抓了个现场不去反省教育，反倒抱怨别人。从此以后，郑某一家人碰到我一家人再也没有打声招呼。我回家偶尔遇到郑某依然称呼他叔叔，他昂然眼望青天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人老了记忆差了。

去年因我奶奶过世，族上安排郑某来帮忙做事，郑某却没来。当时院子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再有仇，人世间有三不记仇:一是老人过世帮忙不能记仇；二是抢救小孩不能计较大人之间有仇；三是走水了救火不能记仇。但不知道在郑某心里有如此深的过节，正如邻居们说的人无过后之恩。

想起这一连串的往事，想起老妈老爸当年对郑某一家人无微不至的关心，“碗米养恩人，担米养仇人”这句话又上心头——万千感慨难以言喻。但我还是觉得人间有爱，生命才有春天，世界才会变得美丽而温馨。你做了九十九件好事，一件不尽如人意，别人不记恩，偏记仇，且由他去。行善，本来就不求回报的。真善，就应以德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