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王唯：千年爱咒24
【作者简介】王唯，湖南省美术家协会、湖南省工笔画学会、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邵东"如懿斋——王唯诗画工作室"创办人。电话:18473924191(微信同号)
千 年 爱 咒
王唯
第三篇 咒续
第四节 再遇前生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长到仿佛就是一生。金婵迷迷糊糊中仿佛来到了一个山洞中，这洞很深很大，黑古隆冬，她只感觉到浑身发凉，对，就好象冬天下雪时的那种寒冷。真冷啊，是一种刺骨的冷，她很想刘乙能在身边，有他在，到哪里都不会感到孤独，寒冷。她下意识地往两边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她心里一惊，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她被江水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对面是巍峨的青山，而她躺在一片白色的鹅卵石上，半身泡在江水里，浑身湿透。在她的旁边，也躺着一个人，她刚才触摸到的，就是那人的身体。“哥！”她腾地坐了起来，虽然因为呛了水的缘故，肚腹间一阵翻涌，但她还是马上朝那人扑了过去，扳过他的脸，大声叫道。但是马上，她的惊喜瞬间凝结，喉咙里的呼唤也戛然而止――那人不是刘乙！绝对不是！那是一张陌生的但却俊朗的脸庞，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庞，甚至，看年龄，比她还要小。连惊带吓，她再也承受不住了，扭过头，弯下腰，“哇”地一声狂吐起来，感觉头疼欲裂，胸腹间就象有尖刀在绞动一般难受。正在她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那躺着的男子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深深的叹息。然后他转过脸，看着几乎要晕倒的金婵，虚弱地叫道：“念儿……。”念儿？金婵的心里“咯噔”一响，她感觉这名字好熟悉，好象在哪儿听过，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你……你是谁？”金婵颤抖地指着他，问道。“念儿？你怎么了……连我都不认识了么？”那人已经坐了起来，浓浓的卧蚕眉下一双明亮的丹凤眼吃惊地望着金婵说道。“我……我不认识你！你有没有看到刘乙哥哥，他在哪里？我找不到他了……”金婵哭了起来，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好了，念儿，别哭了，是我不好……让你也跟着掉进了阴河里，唉，我原本以为，我们就会这样死去，再也不能见面了……”那人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过去，伸出双臂想拥抱金婵。“你别过来！”金婵惊恐地叫道，她拔腿就往岸上跑去，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念儿！我是陈起呀，我是陈起哥哥呀，你忘了？念儿！”那人边追边喊道，声音里满是焦急和担忧。陈起？金婵又愣了一下――好熟悉的名字！为什么会这么熟悉，难道我真的认识这个人？她回去头去望着他，脑袋疼得象要裂开了一样。“念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水里受伤了，我帮你看看。”陈起走了过去，金婵看到他眼里露出了真真切切的疼惜、爱怜，那眼神，和刘乙的竟然一模一样，她恍惚起来，一时间竟忘了逃跑，任由陈起抱着她的身子，用手指梳理着她湿漉漉的秀发，将她的脸贴上他的脸庞。“哥……”她喃喃的叫着，头脑一阵晕眩，再次昏了过去。
念儿？对了，我应该叫念儿，我不是金婵，不是。我是千百年来一直苦苦痴恋陈起的念儿。那一年，那一天，自从我逃出家门，遇见了他，我的生命就与他紧紧相连，不仅今生，更兼来世，生生世世……我都会选择与他在一起。然后，我们一起上山，去寻找书上说的五毒，找五毒做什么？―――哦，对了，是治我的斑，我额上的黑斑，那让我厌恶至极的东西！他一路上陪着我，对我照顾备至，记得有一次还遇上了巨蛇，差点死去。是的，那巨蛇，吹着剧烈迷毒的气体，我们都差点被它害死，因为它，我还生了陈起哥哥的气。在树林里，下着大雨的树林里，我们在一起……多美好呀，可是当时我那么地生气。后来，在迷雾中遇到了瘴魔，我们逃入了镜壁洞中，在他的守护下，我完成了“五毒换颜术”。在我痛苦欲死的时候，接近死亡边缘的瞬间，我想的就是陈起，因为他守护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死，他不会让死神带走我的！果然，我活了过来，脸上的黑斑也去掉了，在我睁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他脸上的惊喜，那种表情我永生难忘！那是爱啊，浓浓爱意，藏也藏不住的爱意，在那一刻我就在心底对自己说：“不仅今生今生，生生世世我都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永不分离。”因此，当他在那洞中跌下阴河的刹那，我感觉到天塌地陷，我不能就这么失去他了，不可以！于是我就去追他，在坠入河中的瞬间，我想我就会这样死了，如果就这样逝去了，没有和他死在一起，我是死不瞑目，永不甘心的……。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我是念儿，不是金婵，陈起才是我的心上人，我们没死，而且又相逢了，多好啊！老天真是太仁慈了。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望着陈起的脸，他的表情是这样的焦急、忧伤，痛苦得好象就要死去一般，她的心里一阵颤动。“陈起哥哥……”她喃喃地说道，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念儿。”他温柔地喊她，双手抱紧她的身体，将脸庞紧紧贴在她的脸上，她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大难不死，重回人间的感觉在两人心中浸染氤氲，使他们对此时的相依格外珍惜。“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他轻轻地说着，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我也这样想过，当时是多么绝望啊……我好象经历了一个长长的梦境，在梦里，我嫁给了另外一个人，对啊，好奇怪的梦，我嫁给了一个将军，和你分开了。多么荒唐啊！”她说道，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也经历了同样的梦境，念儿。我梦见我失去你了，你同那个将军去了成都，我一路追着你们……却无法改变已定的事实。那梦太累了，太残忍了，我感到生不如死，我以为我们从此无缘了，再也不会见面了……唉。”陈起的眉头皱了起来。“后来，我们还是见面了不是吗？在涪陵，在大帐之前，我看见了你，我跑去喊你，可是你却不理我。”她的嘴儿翘了起来，显出不高兴的神态。“唉，那时我看到你嫁给别人了，心里早就绝望了，以为你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不说那些了，都是梦。”“是啊，都是梦，好长好长的梦，好诡异的梦！幸好一切都结束了，陈起哥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永远都不分开了，好不好？”“恩，不分开，无论发生任何事……”陈起说着，低下头开始吻她的脸，她闭上眼睛，眼睑轻轻颤抖，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身子……。
刘乙的身子随水漂流、起伏，在他的意识完全脱离身体的刹那，河水拐了一个弯，一块石头把他绊住了，然后河水慢慢地往上涌，轻柔地将他推到了岸边――遍布着白色鹅卵石的江岸边。火热的阳光象母亲温暖的手掌一样，在他的身上轻轻抚摸，风吹过来，又让他湿透的身子冷得发抖。在这样一阵暖一阵冷之中，他慢慢地恢复了意识，青白的皮肤开始回缓过来，有了一丝血色。“婵婵……”他的意识里首先浮现出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庞，那脸庞似实若虚，轻轻地在他眼前重合、揉碎，又重合。但是渐渐的，这脸庞变得瓷实起来，正忧伤地望着他，眼中含着泪水。“婵婵。”他吃力地想伸出手抚摸那脸庞，但是手却象是千斤重，一点都抬不起来，费了好大的劲，他才睁开了双眼。耀眼的阳光让他的眼睛很受刺激，他马上闭了起来，歇了一下，才又慢慢地睁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对面的那一座大山，象一块巨大的青翠的屏嶂，巍峨耸立。然后他转动脑袋，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满是鹅卵石的江岸滩上，身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和刚才漂下来之前的那片树林很相似，但是，却没有满林的黄叶，林子中的树木青绿，好象是初夏的光景，在那林子的前方不远处，有一棵很大的千年松树，高大矗立，华盖如巨伞。“我这是到了哪儿，怎么这么熟悉？晕……这不就是梦中的景象吗？那白裙女子在的地方！”他惊讶得张大了嘴，脑袋顿时清醒了，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这么说，我又做梦了？不可能啊，我浑身疼痛，不象是在梦里。婵婵呢，婵婵她在哪里，被水冲走了吗？”他慌忙地四处寻找着，待他转过身来时，才发现就在自己的背后，正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婵婵！”他跑过去摇着她的身子，等他看清楚她的脸时，顿时惊呆在了那里。--――那女人不是金婵，分明是那个一直出现在梦中的古代女子，那弯如柳叶的眉，亮如星的眼，瑶鼻朱唇，古典的鹅蛋脸洁白如玉。他对那张脸太熟悉了，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他曾用画笔细细地将她描画，而此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了，肯定是在梦里，又做梦了！“是你啊？我，我又做梦了？我明明记得和我婵婵都被江水卷走了的，怎么又在做梦了？”刘乙的脑袋一片混乱，所有的记忆好象都纠结在一起了。
“陈起哥哥……”那女子睁开眼睛望着他，脸上有着深深的满足，“终于，你还是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谢谢老天，你还是来了！”陈起？――刘乙的脑袋一个激棱，这么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说过？对了，想起来了，那天晚上起火，那火里跑出来的那个古代士卒，就叫他“陈起”，叫金婵“念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思维连接不起来了，头疼欲裂。“陈起？我是刘乙，不是陈起啊。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婵婵呢，婵婵哪去了？”刘乙一叠声地问道，他已经分不清楚梦和现实了。他看到那女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嘴委屈地翘了起来，轻轻地说道：“陈起哥哥，你怎么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么？我是念儿呀，我是一直等你的念儿。”“念儿……原来你就是念儿。”刘乙恍然若悟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在等陈起是吗？但为什么，你要一直出现在我和婵婵的梦里？我不是陈起啊，我是刘乙。”“不，你是陈起！”念儿站了起来，眼中含着泪花，她悲怆地说道，“陈起哥哥，你忘了么？我们约好，今生来世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等你很久了，很久很久……陈起哥哥，我是你的念儿，你仔细看看我，你答应过我，永远在一起的！”她开始轻轻地呜咽，泪水雨点般从眼角滑落，那种悲声令鸟兽都为之动容。刘乙的心一下子被一种悲伤浸染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跑过去，轻轻抱着那个哭泣的女子，给她安慰。可是，他想到了金婵，他抑止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他叹息着摇摇头说：“念儿，我不知道你和陈起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确实不是陈起，我是刘乙啊，我爱的是婵婵，你明白的，是你做的媒，你忘了吗？”念儿闭上眼睛，脸上一片绝望，她叹道：“陈起哥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因为我嫁给了图良，你就不肯原谅我了，是吗？既然你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说完，就转身朝江水中跑去，很快，水就淹到了她的腰部。“念儿！”刘乙叫道，他急忙跑了下去，一把抱住她，使劲往岸上拖，边拖边说：“念儿，你不要这样，何必这样呢！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啊。”“陈起哥哥！”念儿返身抱住他，伏在他胸口放声大哭起来。刘乙不知所措，抱也不是，推也不是，就这么干站着发愣。“陈起哥哥，不要丢下我，好么？”念儿抬起头来，泪光涟涟地望着他的脸，柔声说道。“念儿……”刘乙不知如何回答。“你瞧瞧你，都瘦了很多了，肯定受了很多苦，你照照，是不是瘦了很多？”念儿心疼地说道，伸出抚摸着他的脸庞。听她这么说，刘乙下意识地看了看水中的倒影，这一看可把他吓坏了，水中的那个男子根本就不象是他本人。他赶紧放开念儿，找到一处清澈的江面，趴下身子，仔细看着水中的影子，这一下，他彻底地慒了――那水中的男子浓眉凤目，长发白衣，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看年纪，竟最多二十岁左右。“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疯狂地喊叫着，站起身来，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念儿。他的记忆完全颠覆了，一切都要从混沌状态开始，寻找源头。我到底是陈起，还是刘乙？我到底是谁？我爱谁？念儿还是金婵？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他双手捧着头，蹲在地上，发狂地吼叫着，不停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陈起哥！”念儿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身子，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陈起哥，不要急，一切有我呢，我知道你经过这么多的打击失忆了，可是，我想你一定会记起的，一定会记起所有的事，一定会记忆我……，就象你当初为我施五毒换颜咒一样，我熬过来了，你也一定会熬过去的，因为我在陪你。”她心疼地直掉眼泪，低下头，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眼泪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我是陈起吗？或许我真的就是陈起。以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要不然，怎么在那场大火中，那个士兵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而念儿也一直叫着陈起的名字。到底哪是梦，哪是现实？婵婵是不是就是念儿，念儿就是婵婵？”他感觉思维混乱至极，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分辨不清楚了。他低下头看着念儿，她正在他怀中抬起头，关切地望着他，眸子中满是爱恋和担心。她的眼睛，和金婵一样，这么纯洁这么深情，就象是一个人似的，连那翘嘴的样子，都是这样相似――难道，她们真的是一个人？他迷惑地望着她，只听她轻轻地呼唤道：“哥……。”他心中一颤，婵婵也是这样叫他的，一样的语气，是吧，我就是刘乙，也是陈起；她既是婵婵，也是念儿。我爱她，就如同她爱我一样，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念儿。”他叫道，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她的头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胸口。他恍惚想起来了，他是在那洞中掉进阴河中的，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死了，梦见念儿和他葬在一起……然后，又变成了刘乙，变成刘乙的他用一生的时间在找念儿，当他找到金婵时，就认定她是自己梦中的那个人，所以才会爱上她，和她在一起。是这样的，不错，就是这样的，现在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子，才是一直在这三生石畔守候自己的人，她就是念儿，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念儿！”他再次叫道，紧紧地搂住了她柔弱的身子，低下头深深地吻她的秀发，然后他的唇滑到了她的脸上，寻到了她的樱唇，他们抑止不住心中的激情，火热地吻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倒回千年。那一天，在那个下雨的树林里，天地间都是雨声，不远处，是那条差点夺去他们性命的巨蛇的尸体。他们情迷意乱，忘情地拥抱在一起，象两条蛇一样纠缠交叉，又象是那柔软的藤蔓重重叠叠地缠上那笔直的树杆。人的手和脚，本来就是藤蔓的化身，不是吗？她深刻地感觉到，她就是为他而生的，而他也是为她而生的，只为她。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如此丝丝入扣，亲密无间，就象太极的阴阳两仪一样绞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这儿没有金婵，没有刘乙，也没有念儿，没有陈起，只有两个相爱的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整个世界都是因他们而存在，在这千古奔流的乌江边，在这光滑细致的鹅卵石地面上，在这郁郁葱葱的树林边，地为床，天作被，他们在此刻融为了一个人，不分彼此，就象女娲手里的那两团泥，分开来，又揉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个“情”字，叫人真正放不下，功名利禄皆过眼浮云，都是身外之物，在人闭眼的那一刻，真正难舍的，就是刻在你心底的那个人。今生来世，都是为了把他（她）找寻，期待于千万人之中，那刻的邂逅，那刻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