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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赌输后被残忍抛掉 绝望中掘流沙自尽
庄家一耙子一耙子把他面前的银子搂去了,直到他面前一块银子都没有了,还对他道:“李二牛,你还欠大家两千五百两银子。你看咋办啊?”“两千五百两银子。”这个天量的数字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着,就想那旋转着的骰子一样弄得他头晕目眩。“怎么办?”这可是把他的所有财产被卖掉几十次,甚至几百次都不能凑齐的银子啊。他终于像被抬出去的那个男人一样晕倒在了地上。呼啦一声,门开了。一下子涌进来了四个劲装打扮的小伙子。他们跑到李二牛身边,其中一位蹲下身子,挥起硕大的巴掌,狠狠地在李二牛的脸上扇了起来,直到李二牛醒来为止。“你们怎么打人啊?”李二牛惊恐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几个凶神恶煞的壮硕小伙子大喊道。“不打你,你怎么能醒来呢?”打他巴掌的那个小伙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拎了起来,就像拎了一只鸡一样。李二牛被扔进了椅子上,满脸煞白,浑身颤抖,冷汗淋漓。其他几位参赌者表情冷漠地看着李二牛,似乎李二牛的遭遇与自己无关似地。李二牛望望庄家,又望望那几位凶神恶煞的小伙子,怯怯地道:“那你借我些银子,我再赌。挣了钱还你们。”庄家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赢吗?再说了,你连钱都没有,那个傻逼会和你赌啊?”庄家看了看那几位参赌者,冷笑道:“你们说是不是啊?”庄家继续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不是有五亩会产银子的沙梁吗?我看,你还不如用那五亩沙梁加上你那两亩水田顶账。要知道,就你那些地的收入,再种上一辈子也还不清你今天欠下的赌债啊。要你这些地还不是便宜你了吗?”李二牛傻眼了。他这时才明白自己上了当了。刚才他还在纳闷,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于是,他扑通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起响头来,道:“求求你,老爷。你就饶了我这次吧。那些地是我的命根子啊。没了地,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庄家冷冷地道:“是谁叫你来赌博的?是我吗?是他们吗?”庄家缓缓地道:“那就对了。没人叫你来啊。是你自己要赌的。再说了,如果你赢了,你会把银子都还给我们吗?”庄家道:“这不就对了。愿赌服输嘛。来人,拿纸笔来。”李二牛终于清醒了。他缓缓地站起来,坐在了椅子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纸笔,一言不发。李二牛没有写,他平静地望着庄家的眼睛道:“我想问一下,是谁想要我的沙梁?”庄家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其实,叫你知道了也好。看你们全家今后还敢不敢和咱们刘刺史大人作对!”
李二牛突然扔下笔,站起来,一把豁开身边的人,向门外跑去。但很快,就被抓了回来,扔在了地上。这时,庄家从怀里掏出写满了字的纸,放在了李二牛面前的地板上,道:“这是一份已经写好了的土地转让协议,你把字签了吧。”李二牛挣扎着要爬起来,但被一旁的小伙子一脚踏地又趴在了地上。他根本就不敢看那份协议。那是要吞掉他一家几口几辈子的协议啊。庄家站了起来,恶狠狠地道:“你以为你不签就没办法了?”他对那几个小伙子喊道:“把他的手指头摁上印色,让他按指印。”于是,一个小伙子拿着已经打开了的印色盒,两个小伙子硬掰开他的右手,把他的大拇指按进印色盒里,蘸满印泥,然后又狠狠地把他的大拇指按在了协议上。庄家认真地看了看协议,满意地笑了。他把协议慢慢叠好,装进怀里,然后冷冷地看了李二牛一眼,道:“把他抬出去。”外面北风凛冽。灰尘、枯叶被西北风赶得四处奔逃,或仓皇飞奔,或钻往墙角、洼地,或迷迷糊糊地抱团打着转。猝然来临的寒冷让他们不知所措,似乎将要面对的只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李二牛被扔进了牡丹园对面的粪堆里。那几位小伙子临走前还剥掉了他那身引以为豪的轻软暖和的锦缎棉袍。他穿着单薄的内衣内裤光着早已养得白白嫩嫩的脚板抱着膀子躺在粪堆里打哆嗦。街上没有几位行人,只有一只没有主人豢养的癞皮狗无精打采地四处寻找着食物。它踱到他面前,在他的鼻子旁嗅了几嗅,发觉还有些活人的气息,就失望地远去了。没走几步还要恋恋不舍地望他几眼,似乎是在期盼着他马上死亡,好变成他的美食。李二牛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不敢去牡丹园找他的骏马和马车,更不敢回家去面对贤惠的妻子和儿女。为了躲避来来往往的熟人,他抱着膀子,低着头向城外的沙梁走去。好在,除了野狗和野鸟之外,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任何人。他选择了一处林木茂盛的沙梁作为他的栖息地。在沙梁的背风处,他选择了一个沙窝,躺了下去。但凛冽的寒气还是在不断掠夺着他身上仅有的热量。他索性把沙土刨了一个深深的窝,钻进去,然后把沙土厚厚地堆在自己身上,只露了头在外。虽然并不是怎么温暖,但却也不再那么冷得令人无法忍受了。身上不冷了,肚子却造反了。自从早上出门以来,他还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呢。现在已经傍晚酉时了。他转动头颅向四周最大限度地寻找着,试图能够找到哪怕一丁点的食物。但什么都没有,只有落光了叶子的树木和干枯的蒿草。他也想钻出沙窝,到其他地方找找。但他实在不想再忍受寒风的侵袭,就躺在沙窝里硬忍着肚子的疼痛。到这时,他才想起爹爹老李训斥他的话。“你羞先人哩。还没等咋哩就忘本咧。把你倭(那)一身狗皮脱了,马车卖了,尾巴夹起来,悄悄地。不要等到最后把人丢到沟里去了,那就迟了。”他想着自己早上还人模狗样地像个富豪一般信心满满地进了牡丹园寻春,可现在,却落到了比那条在沙苑街道上四处流浪的癞皮狗都不如的地步,不禁大声嚎啕起来。“爹!爹!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啊!爹!……”
李二牛凄厉的惨嗥声,痛悔声,伴着这肆虐的寒风消散在了茫茫的没有人烟的沙梁周围。这时,一缕风带着一缕沙土从头顶流了下来,差点掩埋了他的头。他摇了摇头,甩掉头上的沙土。蓦然心里一亮。难道别人能流沙杀掉他人,自己就不能用流沙自杀吗?他开始伸出双手,在头顶处刨沙。沙土唰唰唰地流了下来,渐渐掩埋了他的头,他的鼻子和嘴。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他感到胸腔憋闷,将要爆炸。他想掀开沙土,透透气,但一想到生的艰难便很快就绝望了。他悲伤地坚持着,渐渐地没有了痛苦,反而感觉到了一点点的舒适。他慢慢地飘出了沙土,在沙梁上空飘浮着。没有了秋风,也没有了寒冷。一片银光笼罩着大地,就像那无垠的月光。这时,土地神从一颗古柏下袅袅地升了起来,抡起手里的藤拐杖就往李二牛的身上狠狠敲去。土地爷有双手紧握住拐杖,不住地望李二牛埋身的沙土里戳。李二牛猛地坐了起来。他晃掉身上的沙土,定睛一望,原来是一场噩梦。“对了,我绝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我死了,我爹爹怎么办?我老婆孩子怎么办?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我的土地和财产都被他抢去。我即使死,也要让刘耀宗的阴谋诡计大白于天下。”李二牛突然换了一种精神。也许,经历了生和死,就对人生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李二牛刨掉身上的沙土,站了起来,辨认着方向,向家里走去。虽然天还是那么地冷,他还是被饥饿和寒冷折磨地打着哆嗦。但他却再也没有了经历死亡前的那种绝望和萎缩,反而有了一股莫名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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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吃在大荔”和“大荔文学”主编,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追逃》、《蝉变》及《沙苑传奇》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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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李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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