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晒晒‖“棋”遇记

我与象棋结缘的时候,是一个黄昏。一顶昏黄的路灯下,挤了一圈的人头。我凑上前去,原来是在下象棋。一个不宽的河面上,你在叫阵,我就派出车马前去应战。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黑云压城城欲摧,城头变幻大王旗。赢的人,赢了一圈人。其得意程度,不输于站在奥运领奖台上的冠军。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我用了三两天,学会了它。在乡间的操场,在土窑前,在猪圈旁的青石板上,在迪斯科广场,霓虹灯闪烁的地方,都留下了我交战的身影。那时年少,输了不服,就破死命的钻研棋理,复盘考究。第二天,迎头再战。我的日记本上,有这样的话语:平生遇敌无数,曾经一马踹唐营,也曾千里走单骑。也曾三局两胜过,也曾每盘不赢,俯首称臣。得意时,天高云淡。云卷云舒。错失良机后,白旗漫卷。
        四十岁后,我的眼睛在棋盘上,心却游于八荒之外了。输赢得失,全然不管,有了“臭气篓子”的称号。看到大街上有棋事,就想凑热闹,咕哝几句。轮到自己下的时候,往往顾此失彼,丢盔弃甲。

象棋给了我快乐时光,我现在怡然其中,不可自拔。当我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我依然记得两个关于象棋的故事。
       一次是和我的老丈人对弈。
       这是一个春天的早上,我和女朋友第一次见面。进屋后,一个中年人坐在太师椅上悠然的喝茶。我问候了几句后,就局促起来。他的话语很少,我几次挑起的话题都被他格档了。突然,我看到了他墙角的木板棋盘,一下子有了主意。
       “我,我们下几盘棋吧?我在学校号称百人敌呢!”
        丈人放下茶杯,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是吗?那我倒要看看怎样个无敌法。”
       我一听,赶紧拉出棋盘,摆好棋子。我执红,先走。“红先黑后,输了不臭。”这是老口诀,当然也有自谦的意思。
       棋盘“啪”的一下,落下了我俩交战的第一子。
       十几分钟后,我彻底陷入了沼泽地,“落日照大旗,秋风扫黄叶”,这些诗句,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的每一步,如三叠瀑布,跌宕有声,余味悠长。我犯了左倾冒险主义,想收手已不可能,输了。丈人的脸活泛起来,泡了壶新茶,开始给我讲人生如棋之类的话,我唯唯诺诺,心里却在说,至于吗?一盘棋的。
        第二局,我改变了策略,和他死磕——拼子。他出车,我车出,他飞马,我马飞。双方火力拼到了最后,我用一卒骑一马,踹死了他的老将。
        他猛地将杯子在小桌上一放,嘟嚷了一句,“卒子过河,顶车用啊。我大意了。”
        到第三局时,我的霸气来了。“飞将军自城头入”,一车左冲右撞,搅乱了整个局。待马踏飞燕时,我迟疑了。假如这盘我赢了,他的心里会怎么想?说我血气方刚,是好战分子,还是我目中无人,不懂得尊师重老?
         就在我举棋不定时,将马糊里糊涂送到了象壶嘴里,弃世了。少了一大子后,我的车再也搅不起狼烟了,没了进攻实力,走了麦城。

事后,女朋友问我,你俩谁厉害?
        我搓着手说,“当然是你父亲啊。姜是老的辣嘛。”他听了后,笑了笑,不说一句话。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继续去下棋,继续输。我和他的关系融洽极了,他在下棋的时候,话语也多了起来。这是我的认识。婚后,我开始赢他。
        丈人惊奇地说:“你现在是棋艺见长啊。” 
        “都是你教女有方。”我舒心地笑了,“我遇到了一个仙女。” 
       我这句话说完,我看到丈人的脑门红光发亮的,他的一张脸,更贴近阳光的巨手了。

另一个故事和镇长有关。
       我平生是不和当官的人打交道的。这大概是一种脾性。自己就是一平民百姓,种我的地,收我的麦,靠天吃饭,万事不管。所以,镇长是谁,长的是啥样子,我一概不知,这是实话。
       2002年的一个冬天,西岭油房垭的一个亲戚孩子结婚,我去寻人情,和他相遇了。
       当时,我和另外一个山地棋艺高手在搏斗。我们下了七盘,我接连赢了对方五盘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胖子围了上来,一下子拉起来了这个人,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俩下一盘。”他挺着孕妇一样的大肚子说。
       周围有人给他发烟,倒水。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一丝小刀样的光芒,正在慢慢地割着我的心。他的不含而威的气势一下子镇压了我。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擦了一下眼镜,望了一下远山。像韦小宝一样,心里骂了一句:“奶奶的。我要赢。”这是我解压的办法。这些假动作做完,我坐了下来,心里平缓多了。
        第一局,我用屏风炮,隔山开路,用车马逼近,火焰冲天,不一会儿就把工事修到了他的城前。他点了一支烟,不声不响的交了白旗。
          第二局,他将一盒烟仍在棋盘上,说,“我们这次挂点彩头,如何?”
         我一愣,“赌啥?”
        “咱就赌这一盒芙蓉王(烟)。你赢了,立马拿去。”
        也许是我年少好胜,也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我忍不住就答应了。

这次,他大开大合,露洞百出。我先是派出一对马试探了一番,没见动静。然后胆儿肥开来,飞车直入城内,准备活捉老蒋后邀功。不一会儿,就中了他的圈套,被他的马后炮先一步,截了我老帅的皇杠。我翻了一下白眼,交械了。
        买烟给了他后,我恨恨地说:“你棋下的好啊。咱俩再赌一局,如何?”
        结果,第三局,我赢了。
        他将棋子一推,“我要忙了,你赢不了我的。”那些棋子就像不懂事的孩子,跑的哪儿都是。而他的脸色真可以用一句古诗形容:“青海长云暗雪山”。 
       这时候,才有人给我说下棋的是镇长。也是来这里寻人情的。这下,我的脸上变成了炭黑色,心,也开始惴惴不安了,他会不会变相的收拾我?比如我曾经偷过山上的南瓜,给小镇 的树撒过尿,调戏过洞底村的美女?

所以,我觉得象棋这个益智游戏,一旦玩起来,就不能论啥身份地位的。一旦知道了这个,就会影响其正常的发挥。现在有了网络象棋游戏,草民遇到中郎将,和中郎将遇到常伺是一样的,就会扭头而逃。为啥?两人不是一个级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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