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北：300第纳尔，要不要跟一个男人走？

赵小北，诗歌散见于《诗潮》《诗歌月刊》《诗人文摘》《深圳诗刊》等，现居德国。

组稿编辑：金陵倦客

诗八首

赵小北

加扎尔

我真不想再来学校了

校长莫妮卡太凶了

加扎尔说

一想到莫妮卡每天早上

到教室里巡视，点名儿

我就发抖

逃出炮火连天的叙利亚

加扎尔曾在约旦难民营

住了很久

那里，也有一个

每天来点名的女人

300第纳尔，要不要

跟一个男人走？

你好吗

三十岁的头顶，已经被

白发占领

从没有

好好保养过的脸

暗淡，没有光泽

握住她一双粗糙的手

就像握住一截

枯死的树枝

托马斯只问了一句

“你好吗？”

玛哈突然就哭起来

她捂着脸，走出教室

她好的了吗？

上船时的四个孩子

希腊下船只剩下仨

叙利亚来的玛哈

和难民一起上课，并不是一件

很轻松的事儿

玛哈的丈夫就在窗外盯着她

看她有没有

跟其他男人说话

有时看不到他的号帽

也知道他在那儿

在窗外飘着

他累了，就蹲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但领救济金的日子

会变得相对轻松些

那时玛哈会把300欧紧攥在手中

冲出教室，小跑着，跑到他的身旁

豪斯特在院子里擦一杆猎枪

准确的说，他擦的是瞄准镜

胡桃木的枪托

举在手里都有些吃力

他还眯缝着眼瞄准，瞄什么呢

就算，小镇博物馆里最大的麋鹿

是他二十年前的猎物

那又怎样呢，帕金森后的他

越来越像一只慢吞吞的树懒

他说，再没有比看着目标惊慌逃窜

中弹倒地更愉快的事了

20倍瞄准镜，它，从没令他失手过

玛格丽塔中招了

在家中隔离

在初春的阳光下眯着眼

这一天，对玛格丽塔来说

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桌上有一壶茶

还有一包烟，几支啤酒

她平静极了

病毒并不会令她惊慌

也许，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

大房子里

如常的活着

才是最要命的

去亚超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

我和胡子哥都要去

离家最近的亚超

在韩国 日本

泰国 菲律宾

新加坡之间

挑出

我的祖国

仿佛回到几个世纪前

一辆马车驮着粮草

偶尔还会迷路

偶尔要停下来躲过一个冬天

我长久地望着窗外

三月乍暖还寒

再大的雪，也留不下

我愿意看到罗马尼亚小伙子

举着邮包，喊着我的名字

一口大白牙

向我跑过来

我已经忘不了他

我，来过

我拿起画笔

对着镜子

慢慢

给自己画像

然后把自己折了又折

塞进阁楼墙壁的缝隙里去

令我飞扬的，

不是你注视的目光，

而是我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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