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会客厅｜肖金成：不必担心成渝同质化竞争
近日，中央印发《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成渝经济圈作为一“极”的提法首次出现在中央重大文件中。一时间，“成渝'第四极’地位被官宣”的话题引起广泛热议。
近些年，以成都、重庆为核心的成渝城市群发展势头强劲，在西部地区一枝独秀。但是，经济总量及人均GDP与三大城市群相差较大，内部发展水平落差大，地处内陆交通受限等问题仍然不容忽视。除此之外，成渝城市群还有哪些问题，它又将如何克服？
为了给成渝地区的发展做出“诊断”，搜狐城市两会特别策划“城市问诊”邀请中国区域科学协会理事长，国家发改委国土开发与地区经济研究所原所长肖金成对成渝的发展做出全面分析并“开出药方”。以下为访谈精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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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渝城市群起到了中西部领头羊作用
搜狐城市：2月24日发布的《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以下称《纲要》）将成渝与长三角、大湾区、京津冀并列称之为“极”，这意味着什么？
肖金成：《纲要》中提到的“极”是区域经济学的一个概念，就是发展高地的意思，类似于地理上的南北极，以及喜马拉雅山被称为第三极。
从我们国家来看，东部三大城市群，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经济规模比较大，增长也比较快，聚集的产业和人口也很多，长期作为中国经济的增长极而存在。
近些年成渝发展势头较好，空间结构、空间布局也比较合理。内部有两大都市作为核心，城市数量也很多，整体规模比较大。而且相比之下，成渝经济圈在西部的发展也是最快的。所以，成渝城市群作为“第四极”也是约定俗成的，社会公众、学界都比较认同。
在交通规划里面把它作为一“极”，主要有两个意思。一是区域经济的发展高地。另外一个意思，也可以从大致呈菱形的规划图里看到，成渝地区是交通网络聚集最密集的地方之一。
来源：《国家综合立体交通网规划纲要》 图片编辑：搜狐城市
搜狐城市：“第四极”的提法之前多是媒体和学界在提，这次国家层面提出这个说法是否意味着会之后会对成渝城市群的发展更加看重，给予更多的支持呢？
肖金成：对于成渝地区的发展，国家曾专门发布文件，做出发展规划。这次从空间格局，尤其是交通体系、交通格局做补充，当然体现了成渝地区的重要地位。
搜狐城市：就目前的发展格局来讲，成渝城市群和京津冀等三大城市群无论是GDP还是人均GDP差距都很大。
肖金成：的确，成渝城市群和东部三大城市群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但在西部，甚至中西部来讲它的发展水平还是比较高的，尤其是重庆、成都GDP都超过万亿，万亿GDP在中西部来讲是不多的。另外成渝城市群城市数量、 人口、城市密度也排在中西部的前列。
在衡量成渝城市群发展水平的时候不能做简单的横向比较。因为首先东部三大城市群是在沿海，改革开放初期对沿海的政策倾斜力度比较大，外商外资比较集中，城市规模比较大。西部地区地处内陆，各方面基础还有差距。
但也应该看到，成渝城市群在国家的地位和空间格局来讲是有重要作用的，特别是在中西部来讲，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
搜狐城市：《纲要》的发布对成渝城市群具体有何利好？
肖金成：现在国家实施的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就是要缩小区域发展的差距，向中西部倾斜，尤其是完善西部的基础设施和交通体系。目前把成渝作为一“极”，对完善交通体系是非常有利的。
过去成渝地区的发展主要受制于交通，近几十年来交通体系大为改善，但是它的对外交通还有必要进一步完善。像之前发布的陆海新通道，对西部的带动作用尤其明显。
搜狐城市：那对于城市群内部来讲呢？
肖金成：城市群内部现在的交通体系基本也比较完善，下一步就是要解决市与市、 县与县的断头路问题。成渝城市圈的一体化和同城化需要靠交通体系的完善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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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渝地区内部允许适度的发展落差
搜狐城市：就城市群内部来讲，现在成都GDP是1.77万亿，重庆是2.5万亿。除此之外，第二梯队的绵阳、宜宾、德阳等只有2000~3000亿，这个差别是不是太大了？
肖金成：这个要从两个方面来看。
目前情况看，重庆和成都首位度比较高，经济圈内其它城市和它相比发展差距还比较大。但首先要认识到，经济规模大、发展水平高的城市才能更大范围地吸引经济要素，更大范围承接东部产业转移，可以聚集很多教育科技人才，对高科技发展也非常有利。
如果没有成都重庆两大都市，整个成渝地区的创新发展是会有很多局限性的。正因为两城规模大，交通体系才能向西部延伸，这是一个方面。
第二个方面，成都、重庆和其它城市，如内江、自贡、宜宾、绵阳相比等确实有比较大的落差。但是你把后者和国内其它的地级市比较，GDP规模两三千亿也是不小的。
而落差同时也意味着潜力，未来这些城市还是有很大的发展潜力的。像成渝之间的内江、自贡、广安、绵阳、南充都是有很大潜力的。双城经济圈建设实际上就是要把这些城市拉动起来，让它聚集市场要素。
搜狐城市：城市群内部的发展落差有没有一个合适的度？
肖金成：首先，一个城市群或都市圈内部不能没有落差，如果发展规模一样大那竞争就比较激烈。有一定落差的话，更容易在内部形成城市分工，发展互补性产业。
但是落差又不能太大，这个问题在我们在我们国家还是非常明显，很多省的一市独大，各城之间相互之间落差很大，未来要通过都市圈、城市群来解决这些问题。要提高核心城市的辐射力和带动力，要和周边的城市形成一定的分工，然后周边的城市也能有发展的机会。
不能只扩大核心城市中心城市规模，要加快二级城市，三级城市的发展，形成合理的城镇体系。
搜狐城市：但辐射和带动不能靠自然发生，可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让他能够带动和辐射周边的城市呢？
肖金成：首先从规划上就应当有分工。比如中心城市一般应该发展现代服务业、科技研发等人才密集型产业。二级城市发展现代制造业，三级城市发展配套零部件和康养产业。应当有分工，不要把要素全部聚集在核心城市里面，这是城市群规划的目的，未来在这方面应该逐步体现出来。
另外二级城市三级城市的自我发展能力要提高，本身能够吸引和聚集经济要素。
搜狐城市：成渝城市群发展到哪一步了？
肖金成：实际上成渝城市群的两个核心城市，成都重庆规模比较大，城区人口达到500-1000万以上的规模，进一步聚集的话就遇到了成本的门槛，城市规模越大，各方面成本就越高。成本提高对产业的聚集也带来了一些问题，这个时候市场要素就会向成本较低的二三级城市聚集。
关键是二三级城市功能要完善，吸引力要强，双向用力，一个是辐射力加上一个吸引力。二三级城市的吸引力要扩大，中心城市的辐射力和带动力要提高，这样才能够使城镇体系更加合理。
搜狐城市：成渝城市群第二梯队的城市目前具备接受成都重庆的辐射，承接产业转移的能力吗？
肖金成：我觉得是可以的，像泸州、宜宾、内江、自贡、广安、遂宁、南充、绵阳、 德阳这些城市它们的基础设施相对比较完善，吸引力相对比较大，所以未来这些城市要加快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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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成渝的发展要实现辐射力和吸引力的平衡
搜狐城市：今年1月4日印发的《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便捷生活行动方案》中提出，将实施两地交通、社保、教育、医疗等方面的便捷行动，特别是户口网上迁移“一站式”办理及居住证互通互认。我们需不需要担心这个方案加剧核心城市的虹吸效应？
肖金成：虹吸效应在全国是普遍存在的，因为城市规模越大，吸引力就越大，这是一个像万有引力一样的规律。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支持周边城市发展，让它要提高吸引力，减弱核心城市的虹吸效应。比如在规划时不能什么产业都让中心城市来搞，尤其是一般的制造业和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要给周边城市提供一些机会。
第二，这些周边城市的基础设施要完善，如交通、公共服务等，通过这些增强吸引力。目前成渝城市群已经发展到了一定阶段，要努力做到辐射力和吸引力平衡。
核心城市完全没有吸引力也不行，因为首先吸引全国甚至全世界的市场要素，还是要靠成都和重庆，从这个层面还是要继续增加两城的吸引力。
另外从成渝城市群本身来讲，这就要同时强调增强辐射力，达到辐射力和吸引力的平衡。
搜狐城市：实现平衡的难度大吗，如何实现？
肖金成：有难度，但可以实现。
首先，第一个阶段，聚集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市场要素向大城市、中心城市聚集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这一过程有很强的内生动力。
第二阶段想让二级城市三级城市发展起来，这时候就要有外力，比如通过政策通过规划，以及完善交通，投入资金，建设产业平台。这时就需要外界支持，这就是区域经济学中的外生动力。
搜狐城市：成都和重庆的支柱产业有一定重合，比如都将新能源汽车作为未来产业发展的主要方向，两座城市之间的同质化竞争会不会造成内耗？
肖金成：在我看来，成都和重庆分别地处两个较远的区域，它们各自有不同的辐射范围，这两个城市不存在很强的竞争关系，它们更多的是和各自周边的二级城市存在竞争关系。成渝发展同一产业是没有问题的，它们的市场范围和辐射半径是不同的。
并不是说双核就容易恶性竞争，长三角城市群其实是三核，上海、杭州、南京。京津冀也是双核，北京和天津，粤港澳大湾区是三核，广州、深圳和香港。有多少“核”并不是问题，一定情况下，“核”多了是好事而不是坏事。
很多人觉得两个城市在同一个经济体内就会产生不良竞争，但事实上从区域发展的角度，每个城市有各自的辐射范围。
成渝城市群发展规划图
搜狐城市：如果不搞差异化，那成渝双城经济圈存在的基础和目的是什么？
肖金成：成都和重庆两城，带领各自周边的城市向中间辐射，带动内江、自贡、广安、合川等的发展，带动成渝发展轴的发展，最后整个成渝地区都能取得较好的发展。
根据我们的研究，一个大城市辐射范围一般就是150公里，距离越远，辐射越小。而内江、自贡正好是两城辐射的薄弱点和断裂带，想要弥补断裂带，就要双向辐射，把中间的区域带动起来。
成都和重庆正好距离300多公里（成都、重庆市中心直线距离约为302公里，编者注），每个城市辐射大约150公里，这样中间就没有辐射盲区。
而像北京、天津就距离很近，辐射范围相互覆盖，相互之间的竞争也就比较激烈。这样看来，成渝的空间布局更为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