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炜:耍故事
耍故事
王炜
耍故事(社火)是老家年节里传统的娱乐活动。一般从正月十二三开始,耍到正月十五。
耍故事的日子,方圆十几里都会热闹起来。小村落因人力少,一般耍不起故事。十三个组的三星村是大堡子,每年抬几台故事,那是小菜一碟,动不动还唱大戏哩。
那几日,吃过早饭后,我会和伙伴们急急地赶到大队部。因为,一台台的故事演员,就是在那里化妆的。化妆房间的两个窗口都被我们包圆了围着。大家踮脚尖伸脖子地瞅着里间化妆。胳膊长的,死抓着窗子上的钢筋,任谁都难挤动他。时不时的,还会因为拥挤踩踏发生口角,彼此嘟囔几句,却并不动手。
故事演员一般选小娃儿,因为小娃儿身量轻,容易抬。我们的玩伴经常会被选走,他们在正化妆时,定会在化妆的间隙,扭头朝我们做鬼脸,那种得意的神情,着实令我们羡慕和嫉妒。有一回却是让我们嘲笑的,被化妆的家伙是个大头,化妆完了,帽子却怎么也戴不上。那种戏装的帽子,帽口是用铁丝绷着的,最后硬是给套上了。像孙猴子听了紧箍咒,那家伙疼哭了,他一边撇嘴哭着,还不停地望向我们,惹得窗外的我们笑出了声。
一个个的,他们装扮好了,便三五个围在一处,一边叽里咕噜着说话,一边朝我们挤眉弄眼。化妆师一上午忙得放屁的功夫都没有,这时才有闲暇来轰赶我们回家吃午饭,下午再来看故事。
我往往会跑着回家,着急忙慌地催促母亲做好饭,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撂下碗筷就往大队部赶。
陆陆续续的,抬故事的大人也来了,胳膊上挂着麻绳串儿,肩上扛着木头杠子或搭着被子。抄着手,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嘴上噙着纸烟谝闲传。
慢慢的,大队部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多半是抬故事的劳力,我们小孩子就被赶出来了。
院门也有人把守了,只出不进。锣鼓队集中在门外,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抽着纸烟说笑着。门口聚的人也越来越多,远路骑自行车来的,双手捏着车把儿,或者斜身靠在车座上,都扭头注视着这边。
出来了!出来了!好不容易,两扇大铁门极不情愿的“咯咯咛咛”地被推开了。锣鼓队一下子来了精神,咚锵!咚锵!咚咚锵!家伙什都拼老命地响了起来。
第一台故事出来了,第二台出来了,第三台出来了……
一台台故事从大队部源源不断地出场了,有头无尾没完没了地出不完。不知什么时候,锣鼓队前面站了个总指挥,一身青一色的中山装,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圆礼帽,神情吊儿郎当又煞有介事,额头前竖举着个秦腔戏中当马骑的、吊着三村长须的杆子当着指挥棒,上上下下举落有律,指挥着整个锣鼓队。
咚锵……咚锵……咚咚锵!
早先,耍故事是靠人抬,两横两竖四个杠子用绳子绑了,放上床板,铺上绸缎面料的被子,前后左右八个青壮劳力抬一台。到后来,就用手扶拖拉机、四轮拖拉机拉故事了。车厢上架上床板铺上被子就行了,但拖拉机起步、刹车容易闪人,不如人抬稳当,车厢里要坐上大人,用手抓着娃儿的脚腕儿,防止掉下车去。绸缎面料的被子有两个作用,一是装饰台面,二是演员即使跌倒,有被子也不会摔疼。
故事的装扮内容多来源于秦腔戏,且大多为乡亲们熟悉的经典戏剧,扮相造型一搭眼就能看明白。有《紫金簪》《三滴血》《铡美案》《生死牌》《封神榜》《花亭相会》《周仁回府》《三娘教子》《劈山救母》,等等。当然,年幼的我是看不懂的,身边的一位位乡亲对之如数家珍。一台台的故事,能勾起他们对相关戏曲剧情的长久回味。
记得那一年,装了几台《西游记》故事,有观音菩萨、三打白骨精和猪八戒背媳妇;还有一台光头穿了呢子大衣的蒋介石故事,这些让我记忆深刻。
耍故事时,周遭十里八村的人都赶来看。乡亲们站在路两边,乐呵呵喜滋滋,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小伙子和姑娘们,动作要麻溜得多,个个衣着崭新棱磳,头发光溜顺滑,既瞅着台子上下,也瞅着身旁左右,目光有意无意相撞了,也有放出电花的瞬间。当然了,看故事也能瞅上对象的。
十几台的长长的故事队伍,缓缓地行进于村子的官道上,任谁碰上,都得避让。那一刻,天大地大故事最大。每每路过门面、商店,还要放炮祝福,主家端出烟酒钱物大力资助。
长长的官道走完了,终于可以偃旗息鼓了,小演员可以坐在被子上回去了。街面上卖麻花甘蔗花生瓜子的就更忙碌了。顷刻间,乡亲们四散而去,边走边评议着这场故事,一个个意犹未尽。
辛苦了大半天的小演员们,早上是吃过了早饭,中午只嚼了几根麻花充了饥,一直挨到了下午四五点。回到大队部了,赶忙洗脸卸妆,领上一大捆麻花,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一路飞奔回家,各找各妈去了。
这一天的故事便也耍结束了。
作者简介:王炜,乾县人,现居西安。陕西省作协会员。2015年开始业余写作,在全国多家报刊发表作品30余万字。创有又火文字工作室,从事图书编辑,文案策划、撰稿,影视广告策划、撰稿、编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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