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茶青
脚步的远方,是每一寸未曾到达;心灵的远方,则是每一瞬牵引你幻想的渴望;岁月的远方,又是每一个你不在意的瞬间被时间驱赶而往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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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犬吠赶牛翁,青瓦木门土矶墙。
桃花落尽秧泡黄,炊烟袅袅幔茶香。
我住在哀牢山深处,是个时间流逝得缓慢、云雾不曾远离、适合安放在梦里的地方。
只是梦里的世界也有生活琐碎,也有人扛牛犁的昨天今天。当然,也缺不了未知的明天。
山里人们的四季总是忙碌着的:
春天插秧、种玉米、掐春茶……
夏天薅秧、锄地、掐茶……
秋天打谷、掰玉米、掐茶……
冬天撒麦子、撒荞麦、修理茶树……
任四季怎么变化,忙碌就是不变的调调。然而忙碌是繁杂的,虽谁也说不清到底那一份忙最重要,但茶终究是割舍不下的那一份无奈。关于茶的一切总是占据着人们最多的时间,从早上到晚上、从晚上到早上;从春季到冬季、从冬季到春季,轮回未停从未停歇。
山里的一天开始于鸡鸣两遍,人们极少有时候会让太阳醒在自己前面的;通常都是在朝阳初露前就打扫好了院子、晾上一大缸子茶水、喂好了五禽六畜、安排好了上老下小……
朝阳初露就赶紧捏上一团糯米饭、背上背篓、肩上挎着一壶茶就赶紧上山――人到山顶,太阳也未必能将灿烂堆积在山顶。跑的这样快,是因为早上可以隐在雾里凉快点,干起活来也舒服些。
上山得低着头弓着腰,山路陡呀!除了有心情游戏的孩子,没人会在意秧泡是不是又黄了;除了家里喂完猪鸡点燃灶火的老人,没人想的起山腰处还有棵涩涩甜甜的羊奶果……
上山的活计和山里的草木一样多,再仔细的人也数不清究竟要干多少活计才算干完――山里的活计人们也从来没有干完过。不过,那么多的活计中,今天我只捡掐茶的事来说。余下的,就交给缓缓而来的以后再说罢。
当地对摘茶的说法很多,只是我比较喜欢“掐茶”这种表述。听起来感觉比较仔细些,也温柔点。
我听过许多关于茶的故事,故事里有许多莫名其妙的讲究。只是现实中我不曾见得谁在意过这些,而且掐茶也绝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云南的太阳很毒,毒到掐茶的人们都不敢咧着嘴笑。怕呀!怕一不小心牙就被晒黑了。
掐茶是追赶时间的事情,每一天都有崭新的嫩芽需要采收。拖不得,只能抓紧时间,如若不然芽头隔了夜就打开了。
掐好的茶还不能捂着,一捂就发红。所以摘了一筐就得背回家晾开,不然茶叶发红了、大半天的辛苦就算糟蹋了。
背茶回家倒也是有实惠的,可以借着送茶回家的一点点时间,顺便匆匆忙忙的生火做饭、照顾完家里还能扒拉个午饭。
当然,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茶叶均匀的晾到竹席上,而不是喝水吃饭。
吃过饭,人们也舍不得休息。还得赶紧往山上赶,因为谁都那些嫩芽过了夜就会散开,散开了就卖不掉了。
这里的茶虽不值钱,却是大多数山民养家糊口的重要作物,所以都不敢大意。
直到暮色七分,星光点点才背着装满茶叶的背篓回家。
到家之后,第一件事依旧是把茶叶均匀的晾在竹席上。然后才腾出些许时间赶紧扒拉几口饭,饭还没落到胃里就要张罗炒中午拿回家的那些茶叶了。
生火热锅,锅热入茶青;翻炒、翻炒、翻炒……然后锅里传来茶叶噼里啪啦的呻吟声;还要继续翻炒、翻炒……
待轻飘飘的茶叶青香腾起、散开、铺满灶台……
继续翻炒、翻炒、翻炒……
直到锅里噼里啪啦的呻吟散去,轻飘飘的茶香变沉、落下;这时茶叶才算入了轮回,接下来就是继续忍受轮回里安排好的那些磨难了。
炒好的茶叶得趁热气还未散尽就揉。揉茶要需要技巧,不仅需要腰马合一,手的力度还得恰到好处,太重不行、太轻呢又不当事。
揉好的茶要用竹编的簸箕晾着,待明日再交给太阳带走多余的水分。太阳很善于带走茶叶中多余的水分,并且让藏在茶叶中那些或花果、或蜜甜的山野气息释放出来。
这些山野之香混上阳光留下的太阳光特有的香味,这就成了茶叶的山野气息。然后就等待有缘人将茶投入杯盏,润入滚霖――重生。
山里人并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存茶?更不懂人们口中所谓的“越沉越香”的那种味道怎么那么不春天。他们只想赶紧将新鲜的茶叶换成实惠,然后去换取基本生活所需要的盐巴、小锅酒、孩子的书本、铅笔……
至于品茶,依旧搞不明白。不是舍不得那点点茶叶、也不是怕耽搁了漫山的活计。而是觉得又是壶又是盏的喝茶――实在太扯淡,喝着不痛快、更不解渴。
喝茶倒是蛮喜欢的,但绝不是土壶小盏的矫情。而是豪气的抓一大把,往积了厚厚一层茶垢的搪瓷缸子里一丢,开水咕噜咕噜一冲……
渴了“咕咚咕咚”、闲了“咕咚咕咚”、困了“咕咚咕咚”、睡不着“咕咚咕咚”,每个人都是这样喝的,老人是、孩子也是。
因为父亲的茶总是泡的很酽,所以整个童年记忆中“咕咚”过的茶都是非常苦的。但我却明白,那茶水的苦越猛、而后甜也就越浓。
甜太浓,苦就显得很重,化不开。吃了之后甜一散,就满嘴的酸苦了。
苦再重,若化得开。嘴一咧,就能灌得满嘴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