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浮生】大强和二强（小小说）/张耀华

大强和二强是亲兄弟，大强长二强两岁，大强当然是哥哥，二强小两岁，当然是弟弟。

大强和二强年龄都不小了，一前一后都跨过了四十不惑的门槛。按说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和睦才是正理，大强二强却不，这两人过的是针尖对麦芒的日子。

小时候，两人经常在家里玩闹，闹着闹着，不知道谁先动手，或出手重了，一方先哭，看没人帮腔，接着也不哭了，直接还击。两人经常小打小闹，有时甚至打得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屋里院里一地鸡毛。干活的爹从外面回来，也不问青红皂白，找根木棍，各打五十大板，完了再罚跪两个钟头，饭都不让吃。他娘心疼，想偷偷给孩子点馍馍吃，被他爹一眼看见，一脚把吃食踢飞了。跪着的大强和二强脾气也真倔，嘴里嘟囔着“不吃就不吃，饿死去球”。他爹恶狠狠地瞪一眼，喝一声“跪直了，屁股不能挨着腿肚子”,径直忙自己的去了。大强和二强你剜我一眼，我剜你一眼，好像想把仇人的眼睛剜出来。

大强和二强也有好的时候。二强在学校因为欺负别人，后来被人找来帮手合伙打了，大强听说了，义愤填膺，抄起扁担撵到人家家门口，吓得人家到第二天都不敢去上学。大概这也算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事了。

争强好胜的大强和二强都没读到初中，小学勉强毕业就回家跟着他爹修理地球了。他爹自认祖坟里没有那棵蒿子，俩人也不是读书的材料，不如早点回家干活、成个家也算圆满了。他爹就给他俩申请了两处宅基地，盖了两所房子，前后院。大强二强先后结婚后，大强一家住前院，二强一家住后院。但两人的脾气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并且，由于大强媳妇和二强媳妇的闪亮加入，让两兄弟平时的争斗平添了热闹的气氛和特别的花样，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天老大媳妇打开后窗想透透气，忽然一股鸡屎羊粪的臭气扑面而来，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老大媳妇定睛一看，原来是老二家把鸡圈羊圈建在了自己屋后。时值入伏，鸡粪羊粪发酵了，臭味熏天，令人掩鼻。

“大强大强，你快来看看，老二家干的好事！”大强媳妇嘴上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大强听罢，怒冲冲窜到了二强家院子里，看到鸡圈羊圈，气不打一处来，三脚两脚把圈跺了个稀巴烂。一群半大母鸡惊慌四散，山羊咩咩地叫唤个不停。大强想朝山羊身上补一脚，不想山羊躲闪了一下，他险些摔倒，只好作罢。

听见动静，老二媳妇从堂屋出来了，见此情景，连呼:“二强二强，快快快，快出来，这是不让人过了！”

说时迟，那时快，二强自堂屋出来，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把足有十斤重的大铁锤 ，朝着大强家的屋山角子就砸开了。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出现草帽口大小的一个窟窿。大强眼见二强拿着大铁锤，不敢硬战，转回家寻摸武器去了。

异常的喧闹声惊醒了正在自家大门路下睡午觉的邻居杨老头。杨老头上前一看不得了，要出人命，连忙摘下自家门上的大铁锁，套锁上了二强家的大门，任凭返回的大强手持长锹暴跳如雷也不开门。

大强二强他爹被杨老头喊来了。他爹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二子没脸没皮没羞没臊，几十几的人啦，亲兄弟还打架，真是丢人啊。骂了一通，情知也不管用，扭脸走了。

矛盾不解决，易憋成火药桶。当天下午，大强二强他舅就被他爹请来做调停人。在农村，当舅的处理外甥的家务事，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大强二强在他舅面前还算识相点，经过老舅苦口婆心地劝解，也都消了点气，最后以二强把鸡圈羊圈换个地方再搭，并将大强家墙角子维修好算了事。大强虽然没有占着上风，也听进了“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劝言，息事宁人罢了。两兄弟还表示，以后尽量和睦，不让村上人再看笑话了。

说是这样说，毕竟都是麦秸火性子，不敢招惹个火星。这不，没出三天，硝烟骤起。

伏天大旱，玉米地冒烟，二强一家在玉米地抗旱浇水。快浇完时，大强两口子也来灌溉，看见二强抽水用的四轮车转移时不小心把自家的玉米棵碰倒十几棵。这下又点着了导火索，噼里啪啦地，两妯娌骂将起来。

“老二婆，你们两口子就不是吃粮食长大的吗？恁么高的玉米棵子，看不见，眼珠子塞裤裆了吗？”

“老大婆，你才眼瞎，你才是不吃粮食长大的。你个小气鬼托生的，弄倒几棵玉米你就这样，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来吧，我不怕你，打就打！来吧来吧！”大强媳妇双手叉腰，跳着，叫着。

一会儿，大强媳妇和二强媳妇扭打在一起。

又过一会儿，大强和二强也扭打在一起。

不知啥时候开始，天上乌云翻滚，越聚越厚，“咔嚓”一声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暴雨便瓢泼而下。而地上的争斗并没有结束。雷声，雨声，吵骂声，声声入耳。又是一阵狂风大作，黑天暗地，飞沙走石，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待再睁开眼时，两家责任田里原本身姿挺拔如仪仗兵似的玉米株，棵棵匍匐倒地，一马平川，仿佛被石磙碾过一样……

风停了，雨住了，两兄弟两妯娌也不打不骂了。大强扶着大媳妇，二强扶着二媳妇，各自回家。

（张耀华，教师，西平县宋集乡人，曾在《星星》诗刊等刊物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