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母亲养儿育女背后的艰辛写出来都是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故事。为母亲写点什么的愿望在脑子里踌躇良久,像是常有构思好的语句汩汩回旋,但真正要写时却又感觉无从下笔。夙愿未完,可能是记忆太满、不知何处下笔才能更好表达出内心的感受;也可能是心中有几分对苦难日子回忆的抗拒。
人这一辈子,只要有将文字变成文章的能力,那怕仅能写一篇文章,也应该是写给母亲的。
(我的母亲)
我母亲1922年出生,2002年过世,享年80周岁。我不知道母亲是在多大年龄为人妻、为人母的,她生育了六儿一女,她在43岁那一年生下我这唯一的排行老七的女儿才算是儿女双全了。在我不大记事时父亲就撒手人寰,父母亲那时候都还不到50岁。此后的三十多年,母亲用柔弱的肩膀挑起家庭的千斤重担,带着七个孩子艰难度日,她常说一句话:有山靠山、没山独担。后来想想,正是这句话激励着她,顽强地撑起我们这个艰难的家。母亲将七个孩子抚养成人,操持孩子们成人成家。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头发早早的就白了。自我记事起她就一直是一位身材瘦小、满头白发、梳着传统发髻、穿着老式大襟盘扣衣服的老太太。家里兄妹七人中最小的我,从记事起就与母亲如影随形,对于她所承受的痛苦和煎熬也更能感同身受。直到现在,独处时每每想起母亲受的苦遭的罪,还会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初听这句歌词并没有多强烈的感受。19年前母亲去世时,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多少个夜晚喊着娘从梦中惊醒,醒来后总觉得母亲就躺在身边,稳定一会儿才能重回现实。这种情况持续多年,对这句歌词有了深刻的理解,对于母亲的思念和牵挂不是刻意的,是镌刻于脑海和流淌在血液里的永久记忆。生活中的场景总是会不断重复,家务繁重、生活单调的家庭妇女尤其如此。那些年,母亲生活中反复出现的一个情节深植我的记忆。每年伏天过后,夏尽秋来,家家户户都会将所有的被褥拆洗一遍,以备秋冬之用,母亲也是如此。只是家里过的相对富裕的人家这个活儿好干,只需将被子的里子和被面浆洗干净,晒好的棉絮套进去缝好便罢。而我家被子的棉絮本就时间长、质量差,加上哥哥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棉絮都被拉拽和蹬扯的七零八落。杜甫诗云“娇儿恶卧踏里裂”就是这个理儿。被子拆开后都是零零散散的烂棉花套子,做被子时母亲需要将一块块的破棉絮慢慢扯开拉出绒、再一块挨一块的压茬对接在一起,整条被子的破棉絮对接完后再将被面、被里子和棉絮密密地缝起来。我那时年龄小不会做活儿,没人帮她的忙,做一条被子需要半天甚至是一天时间。每次拆洗完这些被子,母亲很是劳累,加之也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好几次都生病了。清楚地记得她吃的一种药是木香顺气丸,我年纪虽小,但母亲脸上的阴晴直接关联着我情绪的波动,我隐隐感觉母亲的病是气出来的。有了互联网后,凭着对此事的好奇、执着和对母亲的思念,我专门在网上搜过此药的疗效,是一种疏肝理气的中成药,我认定母亲生病就是和生活中的气不顺有关。
小时候,大队里一年总要召开几次全体村民大会,参加会是有工分的。女同志参加会时手里大都拿着针线活儿,一边做活儿一边窃窃聊天。我记得母亲有一次缝的是枕头,那时候的枕头是圆长条型的,蓝色粗布缝制而成,两头应该是一块花布当堵头。可能是枕头破旧经多次缝补了,有一位邻居大娘说了一些换了或扔了的建议,我也忘了具体说了些啥。但另一位邻居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她一个人拉扯着好几个孩子,换新的,她得有啊。”两位邻居的话虽都没有恶意,但我听了心里很是不舒服,小小年纪就知道了母亲的不易和生活的艰辛,品尝到了穷困的滋味,感受到了自己家跟别人家不一样。尽管后来通过上学走出了所谓的农门,但自卑、敏感的性格,勤俭节约的习惯都是少年时代的经历给我打上的烙印。
“没有在长夜痛苦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是一位现代作家出版的图书书名,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是震撼、是震惊?反正是直击内心,无法不对号入座。我当时大概10多岁的样子,半夜时分常常被母亲的哭声惊醒,都是我把母亲摇醒,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是不是同一梦境在反复?我不得而知,哭声悲凉无助,且长时间停不下来。有一次,我没跟母亲一个屋睡觉,半夜又听到她的哭声,就想去看看她,我在惊慌失措中穿衣起床、出门、进屋的过程中总盼着哭声能停下来,但还是在我叫醒她之后她才停止。也许是母亲在辛苦忙碌的白天情绪没法得到释放,睡梦中放松下来,漫漫长夜痛哭几声才得以宣泄。直到现在我的睡觉质量都很差,再累也鲜有快速入睡的时候,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我,不知是否与这样的经历有关。纺花织布是那个年代每个家庭妇女的必修课,织出来的布一方面供应孩子们穿衣、铺盖的用度,多余的还能卖了补贴家用。母亲会在夜晚将锅碗瓢勺洗完、一切家务收拾停当后才能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纺花车前开始这个活儿,每晚的工作量是纺够一个穗子(也叫纺锤)才睡觉。当时没有钟表不知道时间,多次都是半夜醒来母亲还在纺花。六个哥哥结婚用的被褥都是母亲一线一线纺织而成的,家里至今还放着母亲亲手织的格子粗布,每次看到它们都会都会浮现多年前母亲纺花织布的情景。母亲像勇敢的战士,家就是战场,在累过、病过、哭过之后还得继续战斗。就这样累着、撑着、熬着,直到最小的我1987年学校毕业后参加工作,母亲的任务才算完成了。之后的十几年母亲才算过上了相对轻松的日子,才有时间跟村里的婶子大娘们打打牌、聊聊天、串串门,力所能及地帮哥哥们带带孩子。期间我还带她去安阳散心、北京旅游。也不断把她老人家接到我家里同住,算是尽了一点孝心,但与母亲的付出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儿女们生活都还过得去,也都很孝顺,母亲对晚年的生活还算是满意,尤其是有一个令她骄傲的参加工作的女儿。母亲是家,有她就有家,母亲是山,永远是儿女的依靠。母亲虽然不在了,依然是儿女们心灵的归宿。母亲节到了,念叨念叨含辛茹苦的母亲,才能感知母亲与我同在,自己才觉得心安。
【作者简介】:李瑞琴,安阳县人,会计师、高级审计师,一名普通的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