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11):打酱油
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帮家里打酱油,是每个孩子必须做的事情。说打酱油而不说买酱油,是因为当时的酱油的确是用端子从酱油缸里打到家家户户的酱油瓶中去的。在任何时候、任何时代,生活现象都是构成基本语汇的主要来源。打酱油,就是那个时代的基本语汇之一。当然不仅仅是酱油,包括自来水在内的一切液体的东西都是需要花钱的,都是零散地“打”回家的,如食用油、醋、酒等。
当今社会,易拉罐的风格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生活中的一切细节都变得尽可能地简单了。酱油醋早已不用“打”,一切能袋装的东西都已袋装化了。尽管如此,现在人们说某家的小孩已经长大时,还经常会说:“他家的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卖酱油的地方正规的叫法是“酱菜店”,徐州人习惯叫“酱园店”。酱园店里除了酱油外,还卖醋、盐、咸菜、豆瓣酱、甜酱、辣酱、胡椒粉、味精等。我们家附近的酱园店坐落在大马路上,出了大院门也就是三五十步的距离。酱油醋是家家户户的必需品,酱园店的营业员就成了这一带的公众人物。公众人物总是要被群众监督的。对酱园店里的营业员监督什么?主要监督她们用端子打酱油时是否克扣分量。而克扣分量最直接、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她们自己吃酱油醋就可以不花钱了。据我观察,小孩子去打酱油和大人去打酱油的确有着明显的区别,大人打酱油时,营业员的端子盛得满满的,一滴不漏地全都通过漏斗灌进酱油瓶里,而小孩子打酱油,营业员的端子就不会那么满,即使端子很满,在往漏斗里装的过程中,也会“无意”间抖一抖、晃一晃,这一抖一晃,分量显然就不够了。差个一星半点的分量,一般人家谁也不会计较,有时候差得多了,大人们就会骂骂咧咧地表示不满。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所有干服务行业的人都有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从中捞取一些私利。我看过一幅漫画,好像是华君武画的。画面共两幅,主题是讽刺国营饭店营业员的。第一幅是饭店开业,炸油条的营业员很瘦,油条很粗;第二幅是开业一段时间后,营业员变得很胖,而油条变得很瘦了。好的漫画就是这样,不用一个字,一切讽刺、批评、揭露、抨击等都尽在其中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规律是,常在河边走,肯定要湿鞋。有一次,大马路上那家酱园店里的一个营业员就“湿鞋”了。事情发生在我们的邻居刘叔家,他家孩子打酱油回来,刘叔一看不对,明显不够数。刘叔一气之下,带着酱油瓶去了酱园店,到了店里二话不说,把店里的秤给摔断了。营业员吓得大气不敢吭,一边补足酱油一边赔不是。你道这刘叔何许人也?刘叔是工商局的,而且是专门查市场违规行为的,营业员岂有不怕之理?刘叔摔了酱园店的秤,替我们院里的大人孩子出了一口气,真可以说是“大快人心事”了!
打酱油不仅是生活所必需,同时,也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的一个项目。大人给小孩做好端子和漏斗,再接上一盆水,小孩子就兴致勃勃地玩起“打酱油”来了。那个时候儿童的游戏都与生活内容息息相关,通过这些游戏,无形中锻炼了儿童的生活能力和社会实践能力,这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功能的确不能小视。现在的孩子能力缺失,恐怕和他们成长的环境包括娱乐玩耍远离生活有很大关系。我是这么看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