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尚在,古龙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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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眸

(ID:DomoreDumou)

作者:龙承菲

编辑:何润萱

武侠剧的声量,似乎并不似前几年那般冷清了。

开年的《有翡》《山河令》,让观众似乎能从洗墨江的刀光和青崖山的杀声之中,窥见一丝昔日刀剑如梦的影子。

虽然观众对剧集评价褒贬不一,但它们所代表的的新武侠终究站到了台前,让这片寂寥许久的江湖再起波澜。

而旧时代金古梁温的江湖里,金庸剧尚在大众关注的中心,2017年蒋家骏导演拍摄的《射雕英雄传》,也算是用7.9的豆瓣评分,交出了一份尚可的答卷。

但是,我们似乎已经很久没能看到一部合格的古龙武侠剧了。毒眸(ID:DomoreDumou)注意到,上一部得到普遍认可的古龙剧,还是2012年的张智尧版《楚留香新传》(8.6分)。

2020年播出的《绝代双骄》是时间上最为靠近的一部古龙剧,在央视八套黄金档播出,CSM59城收视却几乎都在同期的前5名开外,豆瓣评分也只有堪堪及格的6.0分。

新版《绝代双骄》

古龙在新时代里,依然寂寞着。那个放情纵酒、诡谲难测的属于浪子的江湖,恐怕终究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曾经兴盛的“古龙”剧

与近年来古龙剧普遍凋敝的境况不同,其实古龙剧的总量大于金庸。根据热血古龙网的数据统计,截止到2018年,金庸剧共有153部,古龙剧却超过180部。

古龙剧的黄金时代,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当时最受到认可的古龙改编导演,是拍摄了《天涯明月刀》《三少爷的剑》《流星蝴蝶剑》的楚原。

他执导的第一部古龙电影,即1976版的《流星蝴蝶剑》,由“香港四大才子”的倪匡编剧,票房大卖的同时将第22届亚洲影展最优良美术设计双狮奖揽获囊中,而1977年版《三少爷的剑》,则一手捧红了当时初露头角的尔冬升。

尔冬升《三少爷的剑》

在那个时代,导演楚原、编剧倪匡和男主角狄龙、尔冬升,成为了最稳定的古龙影视阵容,有不少作品还是古龙亲自参与编剧。但当时的楚原作品仍然集中于电影领域,从大众认知度的角度考虑,电视剧版塑造的形象或许更容易风靡全国。

这就要提到同期另一个经典的古龙影视形象,就是郑少秋饰演的电视剧版楚留香。1978年,收视惨淡的香港无线电视台想要挽救不断滑落的收视率,郑少秋“临危受命”拍摄《楚留香传奇》,白衣飘飘、轻摇折扇的形象征服了当时的观众,剧集播出后万人空巷,在1982年引进台湾时,还以70%的收视创下了台湾最高收视纪录。

古龙也曾经笑谈,台湾人只知道郑少秋是楚留香,而忘记了楚留香的作者是古龙,足证郑少秋版楚留香的火爆。

郑少秋版楚留香

然而,1985年古龙因病去世,古龙作品也陷入了复杂的版权纠纷。而83年黄日华翁美玲版本《射雕英雄传》爆红,让市场进一步看到了金庸作品改编为连续剧集的商业价值。

这一时期,拥有导演强烈个人风格的改编作品崭露头角,口碑呈现出两极化的趋势。

以徐克导演的《笑傲江湖》为例,即使林青霞版东方不败已经成为荧幕一代经典,但在当时也因为对东方不败的突破性改编受到较大的争议,金庸本人也对这一改编并不满意。

而古龙作品恰好是遭到突破性改编的“重灾区”。1999年焦恩俊版《小李飞刀》和林志颖苏有朋版《绝代双骄》问世,成为不少90后观众的童年记忆。但这两版都带有明显的青春偶像剧色彩,尤其是后者的演员阵容中,苏有朋、陈德容都是琼瑶剧的常见偶像面孔。

二者在剧情上也改编较大,《小李飞刀》中俞飞鸿饰演的惊鸿仙子完全为原创角色,《绝代双骄》原作中小鱼儿的官配苏樱也被直接删掉,“小仙女”张菁被直接提升至女主地位,不少古龙书迷对剧集的评价也不高。

俞飞鸿饰演的“惊鸿仙子”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似乎是古龙改编作品最后的辉煌年代。这一时期如今观众较为熟悉的古龙影视剧,是2005年王晶导演的张卫健谢霆锋版《小鱼儿与花无缺》,和2007年由张智霖主演的央视版《陆小凤传奇》——前者虽然同样诞生了江玉燕等经典的影视形象,但剧情几乎与古龙原作无关,张卫健版小鱼儿的“莫西干头”让不少书迷不满;后者由10集电视电影组成,电影频道几乎年年重播,促成了一代经典的“陆花”CP,但何润东版的西门吹雪同样受到较大的争议。

直到2012年,张智尧版《楚留香新传》播出,虽然较为还原地呈现了原著小说的剧情,但苦寻卫视上线不得,最终只能在海外首播,国内上线在山东卫视的深夜档,收视平平。2016年尔冬升执导、徐克监制的《三少爷的剑》,本来因为“三少爷”和徐克联手被寄予厚望,但上线后林更新、何润东等几位主演的表演和剧情节奏都被诟病,票房也仅仅收获1亿。

张智尧现在的微博置顶仍然是《楚留香新传》

之后,无论是2016年朱一龙版《新边城浪子》还是2018年任言恺版的《飘香剑雨》,从B站搜索剧名后出现的演员cut和二创剪辑来看,观众的讨论似乎也都更加偏向人物,而非剧集本身了。

古龙剧改编的“天然难题”

古龙剧为什么就此陷入了“青黄不接”的断代局面?本质上,是古龙作品无论作品本身,还是作品之外的现实,都是一道道留给改编影视剧创作者的难题。

豆瓣一篇《天涯明月刀》的长篇影评直接在标题点出:“古龙,是改编剧里的奥数题。”与金庸相比,古龙的情节设计和写法本身,为他的小说改编成影视剧增添了不少的难度。

徐克曾经评价金庸小说“充满大起大落”和“富有历史感”,这恰恰是金庸作品更为适合改编成影视作品的原因。

从剧情线的构架来看,金庸小说所着笔的侠义精神,往往铺陈在庞大的家国背景之中,《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中郭靖始终保卫大宋,《倚天屠龙记》中明教也在推翻当时元朝的统治,男主角郭靖、杨过和张无忌等人,本身在随着剧情的发展成长为日后的一代大侠。

有大时代背景和男主的成长线搭建的基础,整个故事的剧本容量极大,观众也更能够和剧中人物共情。

《神雕侠侣》剧照

而大部分古龙小说没有具体的朝代背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观众也不知道白云城主想要夺取的是哪一位皇帝的宝座。并且除了少数小鱼儿与花无缺这类成长型主角,古龙笔下的主人公们无论是沈浪还是楚留香,在故事的最开场已经是一代江湖名宿,故事主线更加依托于解开一个又一个案件的过程,剧情的进展和人物的丰满程度,都更加考验编剧和导演的功力。

另一方面,编剧出身的金庸在小说中对不少场景和动作都有颇为细致的描写,比如周伯通练就左右互搏术时“左手画圆、右手画方”,欧阳锋发动蛤蟆功时要蹲在地上、手与肩同宽。

但古龙在进行人物塑造时更为注重对话,下笔更为写意,不少招式和打斗场景都是一笔带过。

《多情剑客无情剑》开篇李寻欢第一次出手杀诸葛雷,古龙直接在数个短句之内结束了小李飞刀的第一次“亮相”:“他瞪着李寻欢,咽喉里也在'格格’地响,这时才有人发现李寻欢刻木头的小刀已到了他的咽喉上。但也没有一个人瞧见这小刀是怎会到他咽喉上的。”

这无疑给影视剧改编带来了较大的难度,即使焦恩俊版李寻欢已经成为一代人的童年回忆,但剧中李寻欢“飞刀”的方式仍然有不少观众诟病特效做得太过,没有古龙原作的风韵。

焦恩俊版《小李飞刀》

“在一个剧本里面,话语本身是动作的旁白和解释,当对话过多的时候,事实上是会影响到人物动作的,”编剧小华告诉毒眸,“在小说里人物这么多对话是可以做到的,但如果放在影视作品里面,你会发现它并不能真正吸引观众。观众看一个场景,可能一个动作就能够表现,如果用话语来表达很多东西的时候,这个时候这个戏就会破掉了。”

抛开小说本身,小说版权的复杂归属,也让古龙作品的影视剧改编难上加难。

孑然早逝的古龙几乎没能留下任何财产,仅有武侠小说流传于世,但根据当时的媒体报道,古龙不管售予哪家出版社的纸本、电影版权,合约在发行次数和地域方面都没有进行详尽的规定。

因此古龙身故之后,围绕其小说的版权纠纷层出不穷,其子熊正达、私生子郑小龙和前女友于秀丽还曾各自声称拥有古龙小说版权,在2003年打起了官司。

复杂的版权之战面前,影视改编也变得不好操作起来。

以楚留香系列为例,8部楚留香因为版权分散,连最经典的郑少秋都还差《蝙蝠传奇》《借尸还魂》两部没能演齐。2012年张智尧版本的《楚留香新传》,也只包含了《借尸还魂》《新月传奇》《蝙蝠传奇》《桃花传奇》四个故事,较为经典的与无花、石观音的故事都未能拍出。

《楚留香传奇》

不过,版权上的难题似乎在近年有了被解决的机会。在2018年的腾讯新文创生态大会上,腾讯公布与古龙著作管理发展委员会达成古龙作品十年全系列、全版权的战略合作。这种统一的版权整合,或许会成为古龙剧集重新登上荧幕的契机。

古龙“断代”背后

虽然版权问题暂时得以解决,但是古龙影视作品重新面世,能否再度受到观众的追捧呢?在当今的剧集市场环境中,这恐怕是一个颇为困难的议题。

在上游的文学领域,“武侠已死”的论调已经响了许多年。而在影剧市场,武侠的热潮也在逐渐退却。

根据云合数据,2019年各平台播出的近300部网络剧中,武侠剧占比不足3%。到了2020年,这一数据有所上升(8%),但仍与都市剧及当下较受瞩目的悬疑剧有明显差距。2016年《中国电影产业研究报告》的调查也显示,观众对武侠电影的偏好只有2.2%,在调查涉及的14种类型片中位列倒数第二。

原有的武侠分类,在不断被仙侠、玄幻等频道分流。相比之下,武侠的叙事和能力等级体系,仍然建立在古代的现实之中,而仙侠玄幻的架空背景更为广大,各种法术、能够转世的逻辑,也让故事发展更为跌宕。

并且仙侠剧从本质上来说,仍然以情感剧为主,正符合以女性观众为主的剧集市场观众的娱乐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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