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思想|重读伍尔夫《一个人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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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你写下你想写的东西,至于你写的东西能够影响他人几个小时或者几年,这没有人能说出来。 ——弗吉尼亚伍尔夫

根据马克思的理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也算是伍尔夫的一个观点。当然,我是不情愿指责伍尔夫势利的。但在这里,她在这本小书的末尾写道:

「知识自由取决于物质基础。诗歌创作取决于知识自由。女人一直都很贫穷,不仅仅是这两百年,而是一开始就是如此。女性几乎与雅典奴隶的后代拥有更少的知识自由(90)。」

当然她如今所说的“知识自由取决于物质基础”,其实很容易为后现代的拥趸所批评,特别是那些虽然身无分文但是依旧热于表现自我的人。所谓的朋克以及流行文化的支持者可能会对伍尔夫的论调不屑一顾,甚至有可能还会多加嘲讽。就像他们对其他的社会精英和为尊者一样。但作为读者,我们不能因为伍尔夫的精英主义而责怪她。她就像赫敏还没有遇到像小精灵那样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的生物。我们其实将此视为“理性时代”的傲慢。

那么,我们该如何去解读文本呢,为此我们不得不有点势利地认可伍尔夫的论调,相信知识自由是建立在物质基础的前提上的,相信我们是喜欢物质生活的并且期望拥有健康的生活(如今,我们宣称某些方式是健康的或者不健康的时候需要谨慎一些的,毕竟我们的言论可能会伤害别人的自尊心,对于健康和不健康的论断同样也是有相对性的)。不过我们还是要从伍尔夫那个时代的思路来理解文本。她是当时最叛逆的知识女性之一,虽然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说她似乎也有点过时和教条。

首先,我们将理解文本理解成一份经过整理论文集,这些论文是20世纪90年代伍尔夫在一群女性面前演讲的讲稿。 作为演讲,它必须具有意义和政治性,即使伍尔夫劝说读者不要“梦想着影响他人”(92)。但她自己作为演讲者还是以某种方式摆出一些姿态来,向观众展示一些“有意义的”指示,在黑暗的现实中引导她们的生活,而这正是她最终需要说出那么一个相对势利的论断的原因所在。

其实很多政治言论都能在自己的语境中实现逻辑自洽,因此伍尔夫“劝诫”女性去反对男性和男权社会的劝诫从文本角度来讲也是合理,对于这一部分我将接下来解释。

这本小书讲的是关于权利的事。 伍尔夫虚构了一个主角,并将自己的体验融汇到了这个人物身上。在当时的“牛剑”(散文虚构的地方)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女性是走在砂砾道上的,男性则是走在草皮道上的,主角却走到了草皮道上与一个老男人迎面撞上了,这让对方感到非常不快。之后,主角又去了图书馆,但是却被管理员拒之门外。

也许从当时管理员的角度来看,他可能认为下意识地认为女性进图书馆就和小孩进书房一样根本不是来学习的而是来猎奇和捣乱的。 因此,他被伍尔夫写了下来由此成为男权社会的范本。即使他只是像一个温柔的族长来保护“孩子”(妇女在父权制社会中一直被视为一个孩子)以及人类共同的财富“书本”。当然在这里,我也不会在这个方向再深究下去,毕竟这和我们理解伍尔夫的文本背道而驰。

既然我们把政治理解为关于权利的斗争,我会说伍尔夫的小书其实是突破性别界限的大胆尝试。这就是为什么她敦促女性去找工作的原因。她有点偏激甚至语带嘲讽的言论,实际上旨在扩大妇女的权利范围,并以宣扬提高女性的生活水平的方式来帮助女性进行写作。

因此,伍尔夫这本小书的话题已经不再是“女性与小说”,而是女性如何有足够的自由来写小说。 正如她之前解释的那样,解决方案简单易行:得有钱。然而,这篇文章的有趣部分是伍尔夫如何说服女性变得富裕。 她倡导实现这一目标的方式其实也展现了她自己的价值观。

我们说当人们被他者拒绝,权利被别人限制的时候,我们可能会非常沮丧,也有可能会变得具有攻击性。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倾向于找到一种方法来满足自己并实现他们的目标,或者计划复仇甚至开始革命。

幸运的是,伍尔夫是理性的。虽然她指责和嘲笑那些高傲和强大的男人的傲慢言论,但她并没有试图扭转局面,她只是想要改变女性的不公平状况。她发现社会对女性权利的限制其实是来源于对女性的偏见,因为她们生来就被珍惜和保护,因此她们成了男性的附庸和财富。

我们可以说人们通常攫取权力的策略之一就是宣称自己愿意承担某项事务,某种责任。政治家在竞选时往往会宣称自己所要承担的责任而对自己由此获得的权力和权利常常闭口不谈。

从当时的人们的角度来看,女性不需要找工作,因为她们不需要钱,除了她们从丈夫那里获得的家庭开支津贴。就像波伏瓦在“第二性”中所说的那样,男人天生就是通过艰难的方式来实现自我,而女人则可能会遇到许多伪装成捷径的陷阱。女性是受保护的,因此,她们的权利取决于他们的保护者,就好像父母是孩子的监护人一样。因此,伍尔夫确实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尽管这可能听起来很矛盾:女性比男性更低端真是因为她们受到保护。

「没有自信,我们就像摇篮里的宝贝一样。但是人们(男性)又怎样才能产生这种宝贵又不可估量的自信呢,最快的方式就是认为他人是比自己更加低劣的物种。(29)」

很显然伍尔夫是反对通过贬低男性来提高女性地位的,因为这和之前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做法没有什么区别。反而她主张妇女通过重拾信心获得自己的权利。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想法,也是一个现实的方法。女权主义总是一种刻板印象,甚至女性主义在当下已然变成一个可怕的头衔。但是追溯本源,她们并不与全体男性为敌。它可以帮助女性重获信心,认识到女性自身的能力和成就。正如伍尔夫证明的那样:

「我不需要恨任何男性;因为他伤害不了我。我不需要奉承任何男人;他没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将错误归结于整个阶级或者整个性别显然是荒谬的(32)。」

因此,她在她的文章中幻想了一个场景:

「在一百年后,我希望走到我自己的家门口那一刻,女性将不再是受保护的一方(34)。」

有些朋友告诉我,女性一直处在被男性侵犯的危险之中。情况确实也是如此!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因为在传统社会中女性一直被当做男性的镜子,整个社会将女性物化并赋值这使得女性成了男性实现自我的对象。不得不承认大多数女性可能会在生活中遭受性骚扰,但男人也可能成为强奸犯的受害者。

人们可能会认为,由于他们受到罪犯的威胁,他们有权利来用各种方式表达他们的仇恨和愤怒,但是这个逻辑虽然容易理解但是其实并不能说很正确(前段日子BBC有个消息,著名演员连姆·尼森,就是《飓风营救》系列片的主角,因为得知他一个亲密的女性朋友被一名黑人强奸后气炸了,然后就喝了酒蹲到一个酒吧门前随便去找黑人挑衅,他还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冲动甚至想要杀人)。

正如我所说,当人们觉得他们自己被虐待,被利用和被压迫的时候,他们就会产生攻击性,但这应该成为仇视某个阶级或者种族的借口。正如伍尔夫所说:“归咎于整个阶级或整个性别全体是荒谬的”(32)但不得不说让女性放下社会赋予自己的价值和特权还是让被欺凌者保持相对理性对他们自己来说都非常困难的事。

我当然不是主张要爱自己的仇人的那种人,伍尔夫显然也不是。但是,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沉浸在这种被害者的状态中,更不应该让施虐者的行为影响我们自己的价值观。因为如果你做了和施虐者一样的行为,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你其实也是在肯定他们之前所作所为所基于的价值观。伍尔夫不想激起一场恶性的世界大战。只要她们有足够的信心勇于去承担与男性相同的职责她们是有能力去和男性抗争的,毕竟女性不是弱势群体。我应该在这里再次提到,伍尔夫要求突破刻板印象以及限制女性和其他人的界限。只要女性认为自己是和男性平等的,女性是可以实现自身的价值的。反之,如果女性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样样不如男性,给自己在思想上限定自己,或者将自己物化,那么自然也不能在真正意义上实现平等。

除此之外,伍尔夫还讲述了许多关于女性悲惨遭遇的故事,比如说许多女性将她们的创意才能浪费在他们缝缝补补和做饭上了(虽然这么说对厨师和缝补匠来说可能有点不公平),但伍尔夫并没有将这个作为仇恨的借口,相反她将此当作一种动机。她鼓励人们提升自己,为自己而奋斗,只要它是一个相对公正的世界,或者你仍然相信它是一个以公平正义正义为基础的世界你就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到突破口去为自己的理想奋斗。

所以,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伍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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