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里文人·沈从文 ‖ 《边城》之后的湘西和年轻人
倘若不提的话,我们也忘了沈从文也入围过如今越来越受争议的诺贝尔文学奖,想来他只是希望能写些东西出些作品,估摸着能够对中国大众有些教育,另外的反而是小事。
沈从文在《给云麓大哥的信》中这样说道:
我总若预感到我这工作,在另外一时,是不会为历史所忽略遗忘的,我的读者,会从我作品中取得一点教育。至于日子过得寒酸一点,事情小,不用注意!眼看到并世许多人都受不住这个困难试验改乐业,或把一支笔用到为三等政客捧场技术上,谋个一官半职,唯有我尚能充满骄傲……
如此这般他便说开去了,相比于之前《边城》,在后来的作品里,他却增添了对世事的不满和失望,对于所在湘西变了的味道,也渐渐有了感触。因此笔触间虽然怀旧的味道还在,但是戏谑怒骂的意味却慢慢浮上来了。
照例沈从文是对所谓的政府和新生活是颇有不满的味道的,大体也是因为对于写作者来说,大篇幅莫名缘由的审查删减让他倒了胃口。而且世间的那些新兴人类的作为也并非那么尽如人意,由此,他笔杆子那种犬儒式的嘲讽就如海浪一般涌上来了。
在《长河》的题记了他就大发一通牢骚:
“表面上看,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极大进步,试仔细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堕落的趋势。”
大体也是,算是1934年正是民国自以为繁茂生长却走向没落的年代,新事物涌进来,旧道德被打破了,新道德却迟迟未来,乡间依旧的自理自足被解散,一个个委员便开始借着新词来乡里招摇撞骗,胡吃海喝。
《长河》中一个核心人物是老水手满满,一直对委员之类的大人物反感,因为这些人道貌岸然,借着视察着名义,竭尽揩油吃喝,文中说:
世界既然老在便,变来变去,轮到乡下人还只是出钱。
说着说着沈从文又说起了关税克扣,文中那些依仗着水路的水手和乡民算是吃尽了这些比土匪还贪的保安队的苦头,甚至在文中,就是那河岸边的妓女面对这些兵爷进来关门,也只能让他们白占了去。
文中这么说:
“可是还有另外一批人,为了历史习惯的特权,在生活上毫不费力,在名分上却极重要,来用种种方法种种理由,将那些手足贴地的人一点收入挤去。正常的如粮赋、粮赋附加捐、保安附加捐……常有的如公债,不定期而照例不可避免的如驻防军借款、派粮、派捐、派夫役……
总的来说,沈从文在这里似乎和那些兵爷们不亲了,大概是世道变了的缘故,以往与民同乐的兵爷虽然粗俗了点,但是样子却没有那么丑恶,而此刻似乎他们成了一个个吸血鬼,不仅榨取着这些普通农人的微薄收入,还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硬撑气派。可见《边城》之后的沈从文对于湘西的兵的态度倒是变了。
当然他的眼中依旧还有那个姑娘的影子,《边城》里是翠翠而《长河》里则是夭夭,相比这个有些懵懂而又有些大胆的湘西女孩定是他的缪斯,一直被他寄予了美好的希望,像极了一个绝世的桃花源,而那里的三黑子亦是个忠厚淳朴的兄弟像是淳朴的乡人。而《边城》里爷爷成为了《长河》里的同样看遍了世事的老水手满满。只不过善良的兵哥却变成了爱动歪脑筋的保安队队长。可见他对年轻人的看法如今也是变了。
小说开篇就说了一大段话:
上年纪的人自有不可免的保守性。唯有如此,多少尚保留一些治事做人的优美崇高风度。所谓时髦青年,便只能给人痛苦影响。
在他笔下,那些青年或是有钱无知,或是以为读些政治经济小册子,知道些文坛消息或者名人轶事便已足,这些人对现状不满,但是国家社会问题何在,进步的实现必须如何努力,照例不明白。
这些人一面不满现状,一面用求学名分向大都市跑,挥霍家中积蓄,享受腐烂现实,并用“时代轮子“和“帝国主义”一类空洞字句写点现实论文和诗歌,最后毕业回家然做新一代绅士和封翁。就中少数有志气的也就在学校读书念叨着简单文化概念,沈从文一针见血地说:
这些人以为世界上除了“政治”,再无别的事物。对历史社会的发展,既缺少叫深刻地认识,对个人生命的意义,也缺少较深刻的理解。个人出路和国家幻想,都寄托在一种依附性的打算中,结果到社会一滚,自然就小事了。
当然沈从文在《边城》还将一些年轻军官视为简单头脑里还可以培养点高尚理想的人,只不过是在他们那个环境中,竟像是什么事都无从作。
显然如今这个地方成了一个崩坏的地方,旧的桃花源式的淳朴被污染,原本有的平静被打破了。而那些本以为可以寄予希望的青年却全然是一副装模作样的人物。
正如当今一样,大学校园里大体也有两类人,一类就是所谓的“学术投机分子”,碰着个冷门学科就像见到个宝,隔天挖两个不为人所知的人名出来给众人炫耀一番,他日再购几本旧书,当然是越旧越好的那种,破烂的残本更是绝了,最后装腔作势给别人故弄玄虚地说道说道,真要是听他讲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他最拿手就是哪位老师宴上灌了酒和跟哪位学妹又讲些荤段子,尽行龌蹉下流之能事,也如苍蝇爱秽;
这另一类呢,就是所谓的那些失却思考的人物,学为何事也是不清不楚,如沈从文所说,对于个人出路和国家幻想都寄托在一种依附性的打算中。若是让其说说,义愤填膺,爱国家,爱社会,老兵不死,富国强民,临近毕业大体都不知道未来所向,大体皆是投出不知多少的简历求未知名目的公司给口饭吃,成功了还自以为得意,连给三流政客当笔杆子都用不上,可谓庸人。
更不用说那些所谓的年轻军官了,可见沈从文在《长河》调整了姿态,那队长早就不是淳朴的兵哥哥。如今都是一个个只要是弄个班长就能摆出排长的架势,若是个连长,还自以为是个皇帝,指手画脚自当回事,虽不至于弄个三宫六院,也倒欢喜往下伸手,小说里面那队长没能骗得买卖,却看上了黑里俏夭夭,便想方设法地戏弄,也当是丢尽了兵士的颜面。
所以《长河》开篇就说了,《边城》中人物的正直和热情早已经成为过去,当然他还不至于悲观,因为毕竟还有些本质保留在年轻人的血和梦里,他希望自己能有信心将其唤醒,恐怕这就是文人所在之必要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