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走进了考场

又是一年高考时,当年参加考试的那些事,又一次浮上我的心头。
时光回溯到1977年初冬的那个上午,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平房教室,临时做了考场,我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
冷风撞击着门窗,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室内的空气十分凝重,寒意料峭中我的手瑟瑟抖动。
好在第一场考语文,这是我比较擅长的学科,大约半个小时后心情便渐渐平静下来,次第完成了试卷上的全部试题,作文写得也很顺手。
考试总共两天,语文之后,又考了数学、理化和政治,四门试卷各占100分,后来的三门尽管不如语文答得顺手,但自我感觉也算尽力发挥了。
我所在的考点马河中学,曾经是我高中时的母校。我的中小学时期是从一九六七年到一九七六年,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一九七六年底高中毕业,唯一的归宿就是回村种地。
高中毕业时,同学们送的赠言是:“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炼红心”。从学校锣鼓喧天把我们送出校门那一刻,我就铁了心一辈子修理地球,用一句流行的戏词来表述:“我决心在农村干他一百年!”
转眼间,回生产队劳动已经过了半年。那是一九七七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一阵稍有的凉风过后,天气不再像先前那么闷热。我像往常一样,与社员们一起行走在收工回村的山路上。
村头的高音喇叭一如既往开始播放,突然一个消息如雷贯耳:恢复大中专院校招生文化考试。
乍一听这消息,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兴奋,但转念一想,原本就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与土坷垃打了多半年交道,脑袋瓜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何况还要通过多个环节,上大中专这样的好运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激动一番之后也就凉了心。
过了几天,邮递员送来了高中时的班主任刘老师的一封信。刘老师劝我报名参加考试,他在信中说:“你是咱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参加考试希望最大,考上了就可以转商品粮户口,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
老师的鼓励让我再次心动,说来也是,在学校我学得东西不多,别人或许还不如我。
于是,我下定决心报考,然而报大专还是报中专呢?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大专与中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大专考得是高中课,中专考得是初中课。
高中两年,不是在东山林场开山植树,就是在西河滩农场推土垫地,或者是到附近农村抗旱支农,难得在学校呆上几天,高中课程基本上就没有学。
相比之下,初中时又遇到了一位非常优秀的数学老师,课程还是学了一些。斟酌再三,我选报了中专。为了准备报名的照片,曾经跑到20里外的营头村去找那位只有一只胳膊的摄影师,方圆几十里内只有他可以照相。
这时,距离规定的考试时间只有一个来月了。按照刘老师的安排,我带着简单的铺盖卷回到母校复习功课。
没成想,迎接我的是当头一棒,到校的第二天恰巧赶上县里出题预考,拿今天的话说应该叫“模拟考试”,我的数学仅仅考了24分,说起来十分可笑,“3x=33”竟然没能求出“x”等于几。
所谓的复习,既没有系统的资料,也没有指定老师上课,只是一些同学凑在一起学习,遇到问题可以去问问老师。所能看到的就是简单的初中教材。
说来也怪,上学时许多没学会的东西现在一看就懂,初、高中半半拉拉学了几年化学,连化学方程式都不会写,临考时老老实实看了三天书竟然都看懂了,理化一张卷,总分50分的化学考了43.5分。
考试结束后,我回到村里,一边参加劳动一边等待结果。
就在我对考校的事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喜讯却突然间从天而降。那是一个雪后初霁冬日的中午,暖阳高照,红装素裹,是入冬以来少有的好天气。
中午,我刚从农田建设的工地上收工回来,未进家门就听到院子里一篇说笑声,在村小教书的一位本家哥哥见到我,开口就说:“恭喜兄弟,你考上了。”“考上了,真的吗?”——这突发而来的惊喜让我一时不敢相信,全家人自然也都格外高兴。
第二天,哥哥陪着我到县医院去接受体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城,也是第一次坐公共汽车,长我四岁的哥哥在县石灰厂挖石头时曾经路经邢台市,理所当然成了我的向导和保护人。
曾记得为了省下住旅馆的费用,我们找了一位本家大娘的内侄,在西门里新华浴池的澡堂里过夜。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我是全公社唯一上线的考生,大家都非常热情,尤其是校区的张校长,还鼓动我填报了“师范”志愿。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了邢台地区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转眼过了春节,一九七八年三月八日,农历正月三十,我前往邢师报到。经过短短一年半的师范学习,我们这些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于1979年夏季毕业分配工作,我从此成了一名人民教师。
参加工作后,我教过一年的小学、八年的初中,后来又教了十几年的高中,做了高中校长。我把我的学生一批又一批送进考场,他们如同我一样通过考试圆了自己的升学梦想。
考试改变了命运,这是我人生的一次转折。多少年后,当我每每送学生考入大学的时候,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遗憾。
我懊悔自己当年眼界太低,那年的高考题非常容易,如果选报了大专或许也可以考上,即使当年不能如愿,复读一年或者干脆重读两年高中,考个本科大学还是有把握的。
但当时的情况也只能如此,一个偏僻山村的农家孩子,能够读个中专,谋份正式职业,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多年之后,通过函授学习,我先后完成了专科和本科学业,还有幸在名牌大学接受了国家级骨干教师培训。无论如何,我都由衷地感谢那年的考试。
我感谢我的高中班主任刘振奎老师,是他的一纸书信鼓起了我报考的勇气;我感谢小学五年级时的马智美老师、感谢教我初中数学的赵建安老师,是他们帮助我奠定了小学和初中的学业基础;我也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一直毫不犹豫地支持我求学读书。我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老师和亲人。
那一年,我走进了考场,也走上了一条崭新的人生道路。
今天,又是一年高考时,我祝愿所有的考生都能跃过“龙门”,去求学成才,在民族复兴的大道上去成就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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