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中的光荣——憨山大师传【连载(37)】
【即墨县老县衙】
第十四章:囹圄道场
上一章中已经介绍了憨山吃官司的经过和结果,他在狱中受了许多毒打,吃了许多苦处,但最后免于一死,还俗发配雷州。但是,做为一代高僧,憨山在吃官司受苦的时候,表现出了与常人不同的风范,这一章中专门介绍一下。
一、苦难中的光荣
万历二十三年春,憨山刚回到崂山,北京就派人来抓他归案。
当时,他向寺中僧人讲了一段话,表明心迹,他说:“释迦牟尼佛祖为了普度众生,曾经受尽苦难,多劫修行,我们这个娑婆世界中的每一寸土地,都有释迦牟尼流下的鲜血。为了普度众生,他也曾经深入地狱、饿鬼、畜生这三途恶道中受苦。我今天遭遇小小的官司,又算得了什么?山东这一带,从来没有佛教传播,是个没有佛法的‘蔑戾车地’,经过我十二年的教化,现在三岁小孩都知道念佛行善。而抛弃邪教,改信正法的人,更是整乡整村整户的都有。我的心愿已经很满足了,就是这次打官司被砍了头,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有一件,我重修报恩寺的志愿难酬,太痛心了!”
他被押上囚车,离开即墨的时候,城中的信徒和普通百姓们都跑出来相送,哭声震天。信徒们都听过憨山讲授佛法,普通百姓们都接受过憨山的赈济,现在这位高僧要吃官司了,性命难保,大家能不难受吗?
憨山参禅修行,对人间的悲欢离合已经看得很破,此时倒没有太难受的感觉。不过,当他望着哭送的人群的时候,也由衷地感动,同时也为自己十二年来辛苦传教的成绩感到欣慰。
憨山在北京也有很高的名望,入狱以后,北京各寺庙中都悄悄举办法会,为他诵经礼忏,请求佛祖菩萨加持保护。有些崇拜憨山的僧人,甚至还用炼臂燃香、水斋持咒等形式,为他祈祷。
北京的官场中,对万历皇帝发动此案的用意显然比较了解,他们都站在憨山这边,积极开展营救工作。有几位和憨山素不相识的官员,比如安肃郑大司马、范溪公子等人,都在镇抚司衙门任职,参与审理憨山案件,他们专门设宴,请朝中要员集会,商议营救憨山的办法。这些官员在宴席中,痛哭流涕,诉说憨山的冤枉。当然,他们固然是为了营救憨山,但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太后的名誉和地位,同时保住扶持皇长子常洛的势力。一件普通的经济案件,已经成为朝野关注的政治事件。
二、诗中所描绘的毒刑
憨山在狱中,接受审问,受了许多严刑拷打。当时的情形,《年谱》中没有细谈,但他曾经假托《圆觉经·四相章》,写了《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四首诗。
我相
钟鼓铃锣不断声,声声日夜说无生。
可怜醉生梦死者,镜里相看涕泪倾。
这首是说,狱中的钟鼓铃锣之声日夜不断,在自己听来,好似在讲授佛法。同时感叹自己尘缘未断,流浪于生死之中,不得解脱。
人相
突兀巑岏耸铁城,刀林剑树冷如冰。
谁知火向冰山发,烧尽冰山火不生。
这首是说,狱中严刑逼供所使用的种种残酷设施,也说到自己意志坚定,头脑冷静,如同冰山,问官和狱卒对自己的拷打没有作用。
众生相
铁门紧闭杳难开,关锁重重亦苦哉。
可怪呻吟长夜客,不知因甚此中来。
这首是说,受刑之后,身体伤痛,晚上呻吟不已,看着铁门关锁,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跑进这里来了。
寿者相
一条血棒太无情,触着须教断死生。
痛到切心酸鼻处,方知王法甚分明。
这首是说,自己被棒打得死去活来,痛到极处,无路可走,其境界与参禅参到极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境界极似,由此幽默了一句,说“方知王法甚分明”。
这四首诗,题为“圜中作”,在某些文章中,误以为“圜中”是某地方,并说这四首是禅诗,表现禅境的。“圜中”便是狱中,当无疑问。依在下看来,这四首诗也有禅境,但禅境属于“谜底”,而狱中情形则为“谜面”,反过来说也可以。另外,人们常把参禅记录称作“公案”,禅宗师徒之间行棒行喝打机锋,师父总要把徒弟的思维逼到无路可走之处,言语道断,促使他开悟,情况和监狱中审问罪犯极其相似。憨山生在明代中叶,世上明眼禅师不多,自参禅以来,都是注重自修自悟,很少遇到唐五代时期那种活泼辛辣的禅门锻炼手段。入狱之后,问官和狱卒用拷打形式,逼他招供,百般折磨,憨山肉体受苦之余,倒也品尝到了特殊的“禅味”。
另外据说,憨山在狱中接受毒刑拷打时,忽然进入禅定,刑杖打在身上,好像击中了木石一般。憨山本人,则丝毫不感痛苦。后来憨山发配到了广东,一次坐禅时,被弟子冷不丁呼叫一声,吃了一惊,身上潜伏的旧伤才忽然发作出来,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