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樱|我的母亲（十四） / 开普饭

我的母亲（十四）

作者：咏樱

人生有时就是一个轮回。我的孩子死去的时候，也是我一个人守在医院的病床旁。那时，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趁着他的身体还有余温，还没有完全僵硬，我为他穿上寿衣！

得到和失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体验到一个生命消逝带给你的极度痛苦，最重要的是，这个极致痛苦的过程，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就像你凝视风中那片飘零的落叶，你不是落叶，又怎么会知道落叶的悲伤呢？

我坐在床边等了半个小时，我的母亲才赶了过来。，她一大早就上菜场买菜去了。母亲伸手要抱孩子，我说：“妈，还是我来抱吧，你拿上那些整理好的东西就好。”母亲说：“刚出生的孩子身体是软的，不好抱，你要小心点。”我答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我抱着我的孩子，像抱着一个战利品。他是我的，这是一种多么独特而神奇的体验！走在通往家的路上，强烈的充实感和幸福感涌上心头，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好的。

回到家，我的婆婆来开的门，我的丈夫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那个时候，我对其他的事都不介意，怀中的孩子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母亲见我回了房间，就进到厨房去杀鸡、炒鸡、炖鸡。厨房里慢慢飘过来一阵好闻的香气。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节的时候，母亲炖鸡汤时，整个房子都会飘起这样浓烈的香气。

我的婆婆不会做家务，先前她生两个儿子的时候，都是请奶妈来照顾孩子，她自己是带不来的。所以，她全然不懂该如何照顾一个产妇。幸好，我的母亲会。她手脚勤快，总是不知疲倦地忙。本来母亲要接我回家做月子照顾我，被我拒绝了。那时母亲才46岁，已经有些耳背，你要大声说话，她才听得到。我不想太麻烦她，于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大约在母亲40岁的时候，她就从棉纺厂办了内退，开始上街做一些小生意。记得那时，每天天不亮，她就骑着三轮车去城郊菜场批发部拿菜。菜拿回来，清洗干净，摘取黄叶、烂叶，然后一小把一小把扎好，再推着车上街去卖。45岁的时候，母亲从棉纺厂办了厂退。那时，她已经不卖菜了，卖菜太辛苦，她看到人家卖花生赚钱，就开始学着别人拿花生卖，后来又改为卖板栗。

卖花生可以推着车走街串巷，不受限制，而且走货快，收益好。母亲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可是她的头脑很灵活，收钱付钱算得明明白白，并不会糊涂。为了照顾我做月子，她特地停下手中的生意，可是，我却不领情，这让她感到很失落。

我的丈夫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我的婆婆对他的身体格外关注。其实，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乙肝携带者而已，我们学校一些跟他情况相同的老师照样结婚生子，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的病在我婆婆这里，就是天大的事。在任何时候，她都不断强调和提醒我的丈夫，那就是：他不是一个正常人，是一个病人。很多时候，这样的提醒就像堆积在你心上的石头，慢慢地，就把你压垮了。

记得我们刚结婚不久，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吃饭的时候，她当着我公公和丈夫的面说：“年轻人过夫妻生活要节制，不然身体会吃不消。”当时我的脸“腾”地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我的公公和丈夫没有说话，他们低着头吃饭，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为了不影响我丈夫休息，我婆婆建议他搬到另一间房间去睡觉。于是，晚上我就得一个人带孩子。月子里的孩子屎尿特别多，一个晚上换尿布就要五六趟（那时没有买尿不湿，用的是母亲买的棉布条做尿布），再加上喂奶，一个晚上我得爬起来七八趟。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一个人抱孩子。整个月子下来，我的腰酸得直不起来。我不敢在母亲面前诉苦，我亲自拒绝了她来照顾我的好意，就得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我这个人一生吃了很多苦，就是因为太要强，总以为自己可以独自做好很多事。

坐完月子出来，终于可以洗澡，上街，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中国女性坐月子，按照老规矩有很多陋习，比如不能刷牙、不能吃蔬菜水果，不能洗头洗澡、不能喝粥等等，很多习惯都是不讲卫生和科学的。我的母亲是一个传统妇女，她用一条又一条的传统习惯来要求我，尽管我是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女性，可是出于尊重，我还是尽量不与她理论。

走在街上，双脚仿佛踏在棉花上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踩不着地。孩子惬意地躺在婴儿车里，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那时的他又白又胖，长得十分可爱。我和母亲一起推着他上街。十一月的阳光正好，就那么轻轻地洒在身上，不晒人。我和母亲跟遇见的每一个熟人微笑着打招呼，让他们看我的孩子。

每个看到孩子的人都说：多漂亮的孩子啊，白白胖胖的，真可爱！

那时，我的心里甜滋滋的。每一个母亲都希望听到别人赞美她的孩子，因为那是她的作品，是她十月怀胎的杰作。

而我的丈夫，并没有我这样的感受。这是男人的悲哀。他们参与了这件奇妙作品制作的开始，却没有办法像女人那样幸运，接受孩子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天一天长大，最后将他分娩出来！

（图片来自网络）

个人简介：

咏樱，真名黄勇英，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福建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中国新归来诗人。现代诗歌文化艺术主编，诗意神州平台主编。已出版散文集《带爱上路》，诗集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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