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连载02】

03

在小说《西游记》的人设里，

各种妖魔鬼怪都把唐僧视为长生不老的东土保健品。

在一千多年前的一路向西中，

玄奘所要和平共处的，只是脚下这一个陌生的小球。

（袈裟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匹宽大的棉布。

凡人的袈裟是生活，和尚的袈裟是道途。

生活也好，道途也好，没有人能提前准备好。）

从瓜州往西，是无人区。

放眼望去，不过沙漠戈壁。

肉身玄奘必须独自穿越这片死亡谷。

（我猜，这个手无寸铁的荒野猎人，

就算他的确是打算去猎佛法，见佛陀。

他心里其实是充满恐惧与焦虑的。

不要轻易忘记，这个未来人们口中的大法师，

他曾经只是一个10岁就父母双亡的乡下小孩子，

除了远在天边的佛法，他也需要近在眼前的安全感。）

人行在旷野里，时间长了，会陷入自毁情绪。

尤其大空间，

对人会有魔幻般的吞噬感，人会自行崩溃。

（你可以设想自己去到大教堂或是迪高厅那种感觉。）

经过80多里的长途跋涉，

玄奘终于看见了唐王朝边境上的第一座烽火台。

（换做是我，大概应该就喜极而泣了。）

为了不被士兵发现，

玄奘必须具备足够的耐心，等到晚上才能去偷水。

很遗憾，入夜偷水时，他还是被发现了。

“烽火台的指挥官叫王祥，我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个唐王朝的边关将领，竟然也是个如我一般信佛的人。”

一个信佛的人能在蛮荒之地遭遇高僧，

久居戈壁数载没有人懂而忽然能说上几句心里话，

那种惺惺相惜瞬间合一的奢侈情感是可想而知的。

对于这些背井离乡的边关将士而言，

一个干干净净的和尚，就像父母妻儿和坐标图腾一样。

玄奘的出现，

足以真正慰藉到他们被戎装包裹多年的心灵。

然而，

人各有功课，却不便同行。

待及补充了必要的饮水和干粮之后，

玄奘只得与烽火台的将士挥泪而别，

再次一头扎进800里沙海，

拱手将自己交给时间和命。

大漠袈裟，空旷无边。

在瓜州与西域小国伊吾之间，

是一片广袤的大沙漠。

（中国古典籍称之谓“莫贺延碛”。

位于今甘肃瓜州和新疆哈密之间，

以凶险闻名，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莫贺延碛长八百余里，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

漫漫黄沙，唯影相依。”

进入沙漠不久，玄奘就出现了幻觉。

“妖魔鬼怪，绕人前后，翩翩起舞，

奇形怪状，执火点灯，久久不愿离去，

心中只有观想观音菩萨及默念《心经》。”

行走了100多里之后，玄奘发现自己迷路了。

加之体能消耗过度，他又犯下了足以致命的错误。

水袋丢了。

“西行刚刚开始，救命之水，荡然无存。”

死一般沉寂的莫贺延碛，

到处飞扬着令人窒息的尘灰，哪里能见得到亲娘一样的水？

绝望中的玄奘，

谦卑跪倒在了这没办法用手机自拍的深深恐惧中。

“我曾经许下承诺，

若不抵达印度，绝不东归一步，

难道就这样回去吗？”

在玄奘的一生之中，

这或许是他最为煎熬和挣扎的一段时光。

人活着，必须做决定。

玄奘最终决定继续西行，

“宁可西行而死，绝不东归而生。”

在人类探险史上，

很多探险家都曾经面临过类似的绝境。

像玄奘这样的边城浪子，

明明已经看见死神在招手，却仍然继续前行的，

其实罕见！

（一个人理性的执着，

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必须根深蒂固。

那么，玄奘的根是什么呢？

天性？信仰？神迹？意志？……

除了玄奘本人，

谁再说啥，纯属连蒙带猜，了无意义。）

在没有饮水的情况下，

玄奘很快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夜晚，寒冷蚀骨，风声诡异，如临深渊；

白天，黄沙肆虐，漫天飞舞，令人窒息。”

根据史料记载，玄奘至少4天5夜滴水未进。

（如果玄奘也曾经历过“濒死体验”，

他曾经感知或照见到过什么呢？

他会如实写在必须要交给李世民审阅的《大唐西域记》里吗？）

目前只能这么说：

强烈的求生欲在支持着玄奘继续前行。

（虽然我个人并不这么看，“求生欲”没那么大的力量。）

“虽然如此，但是心里已经没有畏惧。

只是没有水，前行举步维艰。”

（如果一个人独自在漫漫黄沙里，

亲眼看见自己的生命像个孩子一般远去，

会是什么感觉？）

“夜半，忽有凉风袭来，如沐浴冷水，眼睛又睁开了。”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

昏睡中的玄奘逐渐苏醒过来。

死神将他搀扶起来，他又重新站了起来。

看一眼满天繁星，玄奘继续向西挺近。

（身边没有活人，你就会慢慢听见星空的悄悄话。）

奇迹就在这时候降临了，

玄奘的马突然发现了水源。

在一片草地的背后，竟然浮现出一个池塘，

清澈如镜，池水甘甜，沁人心脾。

（读《大唐西域记》，你会一不小心遭遇到生命的美！

阿弥陀佛！希望施主不要轻易被文字给蒙走了。

所谓清澈如镜的“池塘”，真的在莫贺延碛吗？

你有苦等过爱人信函然后体验过不期而至吗？

你有体验过那种体能耗尽之后眼前空无一物的狂喜吗？

你有体验过梦见自己在梦里做梦而且无有恐怖的经历吗？

你有体验过危险来临非死即伤可是你却完好无损虚惊一场吗？

生命或文字，皆有隐情。

玄奘没想要蒙你，是和尚太慈悲。）

总之，

在莫贺延碛，玄奘首度亲历了生死考验。

局外人实难思量。

一个四天五夜（时间甚至更长）滴水未进的人，

究竟是怎么走出这片死亡之谷的？

（亦如恋爱，你不能只是看电影，你需要去经历。）

两天后，

玄奘抵达了伊吾国的第一座佛寺，

寺里的主持见到他，幸福得不得了。

“老僧衣服都未穿戴整齐，就光着脚跑了出来。”

根据史料记载，

这是玄奘第一次感情外露，他忍不住流泪了。

一个刚刚与死神友好相处挥手告别的人，

对生命的感恩、连接与了悟，找谁去说呢？

不可思议，无以言表。

短暂的修整之后，玄奘开始策划继续西行。

然而，

伊吾邻国的高昌国书，打乱了玄奘的整个计划。

高昌王听说了玄奘东来，

马上亲笔修书勒令伊吾人，

务必第一时间将唐朝和尚尽快护送到高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