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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树
杨建英
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会不会爬树,就是那种:面对一棵大树上前搂一下,往后退两步,抬头看一看,踢掉脚上的鞋,往手心里唾口唾沫,然后冲上去四肢并用象只壁虎一样窜上树冠,搅得树上的老鸹“一窝老小”心神不宁,呱呱乱叫?我想,或许乡下的孩子还有这两下子;而城里的娃娃就只会爬楼不会爬树了,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人类的发展在宇宙的发展史中不过就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如此算来,人类从树上下来混日子也没有几天。可就是这短短的几天,身上御寒的毛没有了,四只厚长的爪子变短小了,追逐猎物的速度变慢了,当然,爬树的本领也就自然而然地退化了——啊不!是进化了。
接下来呢,人们寻觅其他动物的毛皮御寒;开着高级车讨生活;爬着楼梯回家或沿着“仕途”向上攀爬追求幸福。
在自然界的动物与植物中,人与树的关系最为密切。换句话说,人是怎么回事儿树心里明镜儿似的。别看现在人们衣冠楚楚、体体面面的,可见了树就得自惭形秽。原因很简单,人类当猴子在树上时的那点事儿人家可全都看见了。当一头凶猛的野兽追得人无处躲藏的时候树救了我们;当瓢泼大雨倾天而降或是烈日当头无处栖身之时树荫蔽了我们。直到今天,人们若想成点事儿身后要是没棵“大树”撑着好象都不行。别误会,这棵“大树”不一定全指权贵,它或许是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执着的信念;一个鼓励的眼神,一个温柔的港湾......
小城的河边伫立着几根粗大的硅化木,我时常面对它们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说是石头吧?它却有着树的形象:粗壮的树干,清晰的年轮;说是树吧?却又枝干结凝,冰冷坚硬。它们更象是一座时钟、一面镜子。这棵须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活着的时候要长成这么大没个千把年不行,死了变成石头,没有亿万年又不行,这两下里一合计要多少年才行啊!时间长的没边没沿,无从想象——恐龙都是它重孙的重孙,人类和它比跟没活过一样。
我注意到这棵树的形状与现在树的形状没有什么不同,而人类从猿人到现代人的变化却是很大。由此看来,植物比动物更加忠实于历史。那棵亘古不变的心灵是我们这些朝三暮四的人类要好好学习的。有时我想,那些刻满历史遗迹的龟甲、兽骨、钟鼎、陶片、岩画不过都是些内存极小的“软盘”,而这些历经沧海桑田石化了的树干才是内存巨大的“硬盘”,假如科学发展到可以清晰地解读它们,你会发现历史定然不会象史书上写的那样冠冕堂皇。
是的,我今天要谈的就是大树——小城的大树!
小城有多少棵大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没有大树(古树)的小城是不能称之为老城的。同岩画石刻、古墓石人一样大树也是小城的历史遗存,是活的史书。
“所谓故国者非有乔木之谓也”——没有树木的国土是不能称其为故国的;同样村口没有一棵老槐树的故乡也似乎也少了点什么。大树就是伫立在村口等你盼你归来的母亲的身影。
仔细想来,我的一生离得开树吗?唱着《小松树》读完小学;念着《白杨礼赞》上完中学;吟颂着《致橡树》憧憬着爱情;高唱着《小白杨》来到边疆——“好大一棵树,任你狂风呼,你的情怀在蓝天,深情藏沃土”;直到有一天长辞人世将身体安放进“树屋”(棺椁)埋进大地。
雨果说:人类没有一种重要的思想不被建筑艺术写在石头上;同样,我认为:人类没有一种精神不被大树刻写在年轮里彰显在身影中。
树有精神:“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榜样、楷模要是没有树的形象又怎么能被“树立”起来供人学习。
树有情意:“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折柳相赠是古人的礼仪。
树有智慧:“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相当年,释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参悟人生的。
树结姻缘:当年“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足”的董永也是在槐荫树开口做媒之后,才下决心与天堂“下岗纺织女工”七仙女永结同心的。
树寄哀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是明代散文家归有光的传世名篇《项脊轩志》的结束语,也是中国古典文学中一个经典的结尾。平淡中包含几许惨恻,悠然不尽。“树长而人亡,物是而人非”,光阴易逝,情义难消。
“睹树思人”的事并不新鲜,在我老家的丧葬风俗中就有往新坟上插树的习俗。奇怪的是,这些不分季节“种植”的树苗居然都能成活。而且,也许是因为得了人气精华的原因它们都活的有模有样。当树的根须与人的血脉交织为一体的时候,树的形象就成了人的化身。我的一个朋友说每次去他父亲的坟上扫墓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坟上的树就仿佛看见了父亲的身影,泪水便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还是说说小城的树吧!
小城多树是有史可寻的,在长春真人丘处机吟咏阿山的诗中便有“横截大山心腹树,干云蔽日竟呼号”的诗句;在近代诗人方静远《阿山杂咏》诗中涉及到树的诗句更多“王公设宴傍林薮,手捧肥羊让客吞”“遍地牛羊遮垄道,长林野火向天烧”“飞马林缘百鸟惊,野花袅袅石狰狞”“千年沙砾随波去,百里杨桦出岸来”。如果觉得这些诗句过于文气的话,我的一位民族朋友说得就很直白:“以前嘛,阿勒泰城和大东沟、小东沟是一个样子的,树嘛,多得很!”
这些年,为了挖掘小城历史,我除了关注老事件、老街巷、老建筑之外,也关注了这些有生命的大树。我知道,了解小城的历史光靠几本史书是远远不够的。这些数十上百年的大树才是小城发展史的见证者。有位作家写过一句几近真理的话——谁也活不过一棵树。既然谁也活不过它,那它所见到的事物别人就不一定能见上。别看它们一声不响地伫立在那里,小城每一点变化它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就我所“调查”的结果看,小城百年以上的大树已经不多了。市奶牛场好象有一棵,其它的,如阿山制药场附近、人民医院附近、云母二矿附近、地区师范学校附近等等还有一些树龄在五十年以上的大树。街面上,除了金山路及其后街前进巷——就是一至十道巷子里还有一些古树的遗存以外其它地方还真是没有了。
我见过市绿化园林部门对这些古树的统计表,小城的大树总计不过五十棵。就象近来许多老建筑相继被拆一样,小城的历史遗存越来越少,这不能不另人痛惜。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绿化园林部门对这些古树的重视还是非常令人感动的。在一张小城古树调查表上,我看到大大小小有四十余项内容:树种、树龄、树高、树围、位置、体貌等等比组织部门发的干部履历表还复杂。特别是关于树龄一项非常有意思,它分了好几款:真实树龄、传说树龄和估计树龄。我尤其对传说树龄一项感兴趣。在如此严肃的科研调查表中难道还允许“传说”“戏说”不成?后又一想,对一棵树的认识是不能只靠数年轮来完成的。珍视树与人之间所构成的一种情感和信任是很难得的,这种富有人情味的表达也是很令人感动的。这使我联想到干部履历表中的学历一栏,难道那一纸文凭就真的重要,难道就不能问一问这个人在实际工作中的“传说”的能力?
老实说,在见到这张调查表之前,我一直以为对这些大树的关照都是一些背着小药箱的“啄木鸟大夫”来完成的。好好地关爱这些树吧,有这些大树的健康存在恰如我们家中健康生活的老人,有了他们我们的城市才有历史的厚重,有了他们我们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幸福,这些大树的健康存在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福气!
现如今大家都讲究营造发展环境,其实,看一个地方的发展环境只须看一看它的大树即可。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一棵树能够体体面面地生活百年的地方也一定能够让人生活的幸福。
杨建英,男、北京人。现为新疆阿勒泰地区文联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文艺报》、《散文百家》、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曾出版散文集《老山城》、随笔集《山城密码》、报告文学集《新疆脊梁》。自治区大型电视文献纪录片《新疆三史》解说词总撰稿,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六十周年成就展(含北京展)解说词总撰稿。自治区“访惠聚”系列丛书《铿锵的脚步》(第一、第二部)总编辑。湖南毛泽东文学院第三期新疆作家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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