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纸币交子，为何诞生在四川？交子其实是宋朝的一种武器
世界上最早的纸币是北宋的交子，比西方国家早六百多年。北宋天圣二年，即1023年，朝廷在成都设益州交子务，首批发行125.6万贯，开创了世界纸币之始。到1109年改为“钱引”，交子总共运行了86年。
北宋交子具备了现代纸钞的基本特征，尤其是准备金概念，第一批交子的准备金达到36万贯铁钱，准备金率接近30%，比现代的纸币还要高，证明宋人对纸钞运作方式的了解已经颇为深入。
▲宋代交子实物
很多学者认为，交子的出现是因为北宋的商品经济发达，四川作为使用铁钱的地区，携带和使用沉重的铁钱非常不方便，因而首先诞生了这种纸币。但也有专家调查后发现，西夏的崛起才是催生交子的根本原因。
一、铁钱真的不方便吗？
宋朝是个币制混乱的王朝，铜钱是最主要的流通货币，同时也存在只用铁钱，及铜铁钱混用地区。这是五代十国群雄割据局面所造成的，也有部分原因是赵宋故意为之。
唐朝灭亡后，四川先后被前蜀和后蜀统治，相对其他地区而言，蜀地的局势还算比较稳定，百姓生活安定，加上富饶的成都平原，累积了大量的财富。不过由于缺乏铜料，后蜀政权发现民间的铜钱不够用，便开始铸造铁钱。
▲蜀地与西北的贸易始于秦汉
铁并不适合作为钱币使用，一来铁容易锈蚀，用不了几年便越来越薄、越来越烂；二是价值低，买一车丝绸需要好几车铁钱，比丝绸本身重得多，自然是不方便。
宋朝攻灭后蜀时，蜀地同时流通着铜钱和铁钱，正是赵光义的命令使蜀地变成纯粹的铁钱区。他要求蜀人用铜钱或实物缴税，拒收铁钱，同时严禁铜钱流入蜀地，违者处死。就这样，四川的铜钱全部被朝廷抽出，流通领域只剩下了铁钱。
▲铁钱容易锈蚀很难完整保存
赵光义之所以这样做，专家认为是因为蜀地富庶，一开始对宋朝没有归属感，赵光义为了防备蜀人作乱，故意抽走铜钱，使他们无法从外地买到物资，从而失去造反的资本。
另一方面，铜钱被抽走后，使蜀地的铜铁钱比价急剧上升，1枚铜钱可换400枚铁钱。而宋廷趁机搜刮蜀地物资，造成蜀地贫困，这也能降低蜀人造反的力量。
总之，被宋朝吞并后仅三年，蜀地变成了铁钱区，蜀人不得不背着、拉着沉重的铁钱去交易。由此看来，铁钱过于沉重而导致交子出现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蜀地并宋时经济非常发达
铁钱确实笨重，但古人也不傻。早在三国时期，蜀汉就发行过以一当百的铜钱，重量只有普通铜钱的两三倍，面值却增加到一百倍。具有同样功能的铁钱也在宋时的蜀地出现了。
宋朝在蜀地发行过平蜀钱、大铁钱、景德大铁钱、祥符大铁钱等四种大钱，面值从以一当十到以一当百都有。面值两万的铁钱也不过二十多斤，使用起来至少不会比铜钱麻烦。那么，为什么蜀地还会出现交子呢？
二、交子不是稀罕物
早在唐朝便已经出现了飞钱等纸质票据，无论白银还是铜钱，带在身上走远路都不太安全和方便，有实力的钱庄可以为客户提供异地存取款服务，存钱和取钱的凭证就是飞钱。
蜀地经济发达，生产和贸易都离不开飞钱，而且由于大量小商户及百姓开始使用飞钱，使飞钱的面额越来越小。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便具备了直接用于交易的可能性，成为纸币的雏形。
▲唐朝飞钱实物
一开始经营交子的都是私人钱庄开设的交子铺，其中较有实力的钱庄有16家。当市面上普遍接受交子作为铁钱的代用品时，这些钱庄开始动起了脑筋，不仅仅向存钱的客户发行交子，还故意多印一些用来贷款获利。
终于有一天，成都市面上传闻交子铺用客户的钱买房买地，存进去的钱可能取不回来了。于是，16家交子铺同时发生了挤兑，引起市面骚动，人心惶惶。
▲宋朝市井极其繁华
最后由官府出面，强制交子铺兑换，以每贯交子兑七、八百文钱的比例，将百姓手中的交子全部兑现，然后16家交子铺被勒令停业。捅了这么大的漏子，按照官府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风格，交子应该被取缔才对。
可事实上，官府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把交子经营权收归官有，更大规模地在蜀地发行交子。传统的解释是交子确实方便了百姓的交易，有现实的需要。可前面已经说过，以一当百的铁钱出现后，使用铁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沉重，那为什么宋廷还要坚持发行交子呢？
三、铁钱的另类用途
就在宋朝统一蜀地的时候，河西走廊已经崛起了一个新的民族——党项。唐朝末年，党项族的拓跋思恭因勤王有功，而被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并赐李姓，拓跋思恭变成了李思恭。
定难军与蜀地的关系一向很好，贸易频繁，定难军向蜀地输出马匹、牛羊，蜀地出售茶叶、丝绸和瓷器。另外，定难军也是蜀地私下获得铜钱的主要通道。
▲党项军队的装束
宋朝平灭北汉、统一陕西等地后，开始与定难军接壤。定难军的首领李继捧愿由内附宋朝，但他的弟弟李继迁坚决反对，两人反目成仇，发生武装冲突。宋朝当然支持李继捧，打击李继迁。
根据《剑桥中国史》记载，李继迁的人马主要活动在横山一带，能够源源不断从蜀地得到一项战略物资——铁。党项族的生产水平较低，自己不会采矿冶铁，只好把从蜀地得来的铁钱重新熔铸成兵器。
▲党项人以白色为尊，自称白上国
宋廷关闭了蜀地与西夏通商的榷场，希望能阻止党项获得铁器，但收效不大，因为党项有一种蜀地必须的物资——盐。李继迁盘踞的南山一带有乌池、白池两大盐池，出产的青盐、白盐比中原的解盐质量更好，价格却只有解盐的五分之一。
青盐、白盐价廉物美，又是生活必须物资，蜀地与党项的交易已有数百年之久，因此无论官府如何禁绝，民间的走私渠道始终存在，铁钱流入党项便是无法避免的。于是，宋廷想到了交子，如果纸钞能够代替铁钱，党项不就得不到铁料了吗？
趁着民间交子的信任危机，益州知州薛田在1023年下令设立“交子务”，开始发行交子。在此之前16家钱庄发行的交子被称为“民交子”，交子务发行的被称为“官交子”。蜀地百姓手中的民交子可以到交子务换到等额的官交子，交子正式成为北宋的官方货币。
▲青海盐井出产的高质量青盐
交子是有使用年限的，每两年为一界，过期作废，当时交子的纸墨质量肯定不及现代纸币，使用两年后便可能磨损厉害，不堪使用。因此，百姓需用旧交子换新交子，并缴纳3%的纸墨费，事实上仅此一项，交子务的发行成本就已经收回，并有盈余。
交子的发行，使蜀地对铁钱的需求量大减，宋廷趁机收回铁钱，大大减少了铁钱流入党项的数量，应该说达到了宋廷的预期效果，对遏制党项势力的发展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与此同时，蜀地交子也变成党项控制区内的主要流通货币，为日后的货币战奠定了基础。
四、交子货币战
然而，光靠禁绝铁钱并不能阻止党项的崛起，最多只是延迟一点时间，党项总有办法弄到足够的铁料。李继迁的孙子李元昊还是在1038年称帝，建立西夏帝国。
跟对待辽国为兄弟之邦不同的是，宋廷一直视李元昊称帝为叛乱，坚持要剿灭西夏，收复河西走廊。从宋对西夏的战争一开始，交子又被赋予了一项新的职能——货币战。
▲西夏鼎盛时期的版图
李元昊称帝后，宋廷最先采取的行动不是开战，而是印刷了一批特殊交子，共计30万贯，并带有暗记，既不能用于蜀地，也不能兑换铁钱，专门用来支付对西夏战争的军饷和军粮采购款。西北的商人收到这批交子后，只能拿到西夏地盘上去采购物资。
另一方面，宋廷下令停开所有西夏榷场，禁止任何商品流入西夏。同时却对西夏商品的流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蜀地商人拿着这批特殊交子去购买青盐、白盐。
▲西夏皇陵遗址
一开始党项人对此一无所知，乐呵呵地收交子收到手软，毕竟战争期间青盐白盐的价格都翻了倍。等到他们拿着交子找蜀地商人购买粮食和铁器时，却遭到无情的拒绝，他们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手里的交子全部变成了废纸。
可已经晚了，30万贯交子都已全部流入西夏，引发了西夏的通货膨胀。据史料记载，西夏“尺布至数百钱”、“一绢之直八九千钱”，价格高出平时数十乃至数百倍。
论起货币战来，宋朝无疑比西夏高出好几个等级，如果不是宋朝军队实在不给力，恐怕西夏早就被榨干困死了。难怪有人说，宋朝是个经济上的巨人，军事上的跛子，明明一手好牌，却总是打得稀烂。
▲流传下来的西夏文字
交子的成功固然有利于经济、有利于战争，却同样刺激了宋朝对纸币的依赖，流通范围慢慢从蜀地等局部地区扩展到全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全面采用纸币的国家。
但是，纸币的弊端也已经逐渐显露出来，并被蔡京等奸臣用作敛财的工具。有意思的是，北宋和南宋的灭亡虽然相隔约150年，两个朝廷却在灭亡前都已经财政破产，而纸币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见，纸币是一把双刃剑，杀伤敌人的同时，对自己伤害颇深。
参考书目：
《宋史·食货志》
《续资治通鉴长编》
《中国货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