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乡】 八不归家
清明节前,我打电话给母亲,说我要回来住几天。她问我,是等我回去祭祖,还是不等?我问,等好不好?母亲说,4月2日是好日子,4月4日不大中。我说,那就不必等我了,按好日子办。
4月3日晚,坐上夕发朝至卧铺列车。4日晨到武昌,盘桓半日,买一张票到黄冈东。老朋友杨总驱车来接我,说晚上有个安排,一起热闹一下。
我一看日子,4月4日是农历三月初八。浠水乡间有个老规矩:七不出屋,八不归家。虽然是清明节,如无祭祖的大事,我这个日子回家是犯忌的,毕竟我已是离家的游子。浠水人的毛病,嘴上不见得说,心底可能不暖快(舒服),何况是父母呢?
这样的民俗背景,我欣然接受朋友的邀请。本来说好在浠水小聚,结果几拨老同学也借着清明节从外地回来了,又移师鄂州。好在现在私家小车方便,到哪里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到了鄂州,刚一坐定,朋友汪总带了几十本《留住乡愁》,请我签名送人。他一次性购买了300本,说要送同学,送朋友,也送商业上的关系户。这是好事,我当然会一一满足,签名、盖章,希望更多的读者爱读它。我不在乎卖书赚钱与否,而是希望读者心静下来,从中感受乡土般的纯真。
因为感冒咳嗽,酒不敢多喝。架不住热情的老同学频频举杯,没少喝,又是半斤左右。更要命的女同学珍珍,高中毕业后再也没有见过的才女,她刻意要陪好我,多次主动站起来敬酒。我怪她,你就不能放过一个有病(咳嗽)的人?没办法,认识三十年的老同学,有理说不清,只好仰脖子喝酒……
十几个同学,围坐挤得满满的,工作在鄂州的、黄州的、浠水的、陕西的、北京的,天南地北,因为清明祭祖而归,又因为老同学的情谊而聚。
最让我开眼的是,老冯同学在二胎政策出台之前,抢先生了个小儿子龙龙,那天也带来了。小家伙才4岁,戴一副矫正视力的小眼镜,一张小圆脸,活像个微型“账房先生”。
小龙子可不愿闲着,像只不老实的小猫小狗,疯进疯出。忽听“扑通”一下,摔了一大跤,听着小眼镜在地板上滑得老远的响动。随后,也没有哭闹一声,小家伙麻利地爬起来,紧跑几步,捡起小眼镜戴上,接着玩耍……
女人敢公开端酒杯的,决不是一般角色。我身边坐着的枝枝和珍珍,这个敬我一杯,那个敬我一杯,仿佛他们是喝白开水,我是喝白酒,实在不是她们的对手。我一次次陪着笑脸,甚至百般求饶,这不仅没有效果,反倒增加了她们的“雌风”。我却没有“雄风”,但也抹不下老脸,无奈地喝吧。
酒喝到最后,只好能者多劳,其它人偃旗息鼓,漫话起一些当年的人和事。教高三数学的孔老师,冬天烘炉里总煨一个小酒壶,忍不住来两口温热的小酒。上课学生听不听他不关心,自顾自地在黑板上写来写去……
好心帮人写过情书的杨同学,为“客户”没有成功的一段恋情不停地“自责”。有人随之拨通身在河南的周教授电话,让女生假扮他暗恋过的琳儿,电话那头的老男人,分辨不清楚,至今仍是神魂颠倒,可见当年用情之深……
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眼见快夜晚9点了,第二天还有多位远行人,愉快而不舍地收场了。酒店门口,挥一挥手,按一声喇叭,有车去浠水,有车去黄州,鄂州市区也分头乘车离去……
我坐在回浠水的车上,酒精催眠,完全不顾身边坐着的枝枝同学,舒舒服服地在鼾声中度过了一段车上的旅途。
到浠水县城,老同学安顿我住下。一个人的大酒店,面对大床、大沙发、大浴缸,而我的心里却是大得空洞,大得孤寂,不愿多想,倒头便睡,蓄好精神第二天好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照例六点起床。老朋友杨总的小车准时赶来了,我们还赶着先送回京的老冯一程,再拐入一片山坳之中。
闻着那满是油菜花香的空气,听着那布谷鸟们叫得勤快的“阿公阿婆,割麦插禾”曲调,沿着乡村山路蜿蜒曲折前行,小车像个大甲壳虫,翘着屁股,径直向闻一多先生熟悉的故乡深处进发。
到家了,母亲正坐在门口石墩上吃早饭,眼望着远方。看到我忙忙涉涉的身影,她连忙弓起身,那一刻,利索得竟然像年轻人,迎着我进屋去。她喃喃自语:我晓得你的脾气,初八不会回来,果不其然呀……
(注:本文书法均为李建先生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