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译臧棣三首短诗。得一忘二 英译

在新加坡这边的诗歌讨论小组多次以臧棣为例谈诗，尤其谈到臧棣的诗歌句法和音义多重性，从章法上看，臧棣只需要“换一个角度”（也就是说），就能从一个审美维度跳进另一个维度，连接不同维度的肌腱经常会是一个词的形音义的联系，然后往往在最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综合，神出思外。当然，我也看到有人指责他的写法有一种套路，然而即便是一种套路，臧棣显然创造了一个自己独特的套路。以这一全新的、有别于传统的、拓展主题单向度的依事状物抒情路数，臧棣产出大量内容非常丰富又极具阅读性和审美新意的诗歌。仅在这个意义上，臧棣是当代汉语诗中绝对具有高度的诗人。

翻译臧棣，那肯定是对译者的考验。这几首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翻译的草稿；电脑里有许多诗人的诗歌英译草稿，但一个词翻译得不对头，整首诗就无法拿出来；而且拿出来之后回过头再读又会觉得不对头，所以偶尔重读一遍就又放在电脑里了，当然也因为觉得汉诗英译暂时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惟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我自觉我的英译比网络上看到的绝大多数要好些，虽然也许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臧棣（1964-）

《芹菜的琴丛书》

我用芹菜做了

一把琴，它也许是世界上

最瘦的琴。看上去同样很新鲜。

碧绿的琴弦，镇静如

你遇到了宇宙中最难的事情

但并不缺少线索。

弹奏它时，我确信

你有一双手，不仅我没见过，

死神也没见过。

Celery Cello Series

I make a cello

out of a celery. It may be the world's

sveltest cello. So fresh is its look,

and its emerald strings even-tempered,

like you are well composed when facing

the toughest situations in the universe because

you have plenty of clues.

When you play it, I believe, you are using

a pair of hands which no one has ever seen,

not I not even Death.

[译按]为了声音，把琴译为大提琴，尽管并非严格的头韵，但芹菜（celery）和大提琴（cello）音近多了。声音与意义的多重性，是臧棣诗歌意趣的一个重要层面，而这首诗中的视觉感也尤其出彩。译这首诗考量重点是如何将琴、弦等音乐相关的意蕴体现出来，不仅是词义的暗示，更是声音的选择。

《绝对的尺度》

正午的奇迹仿佛只是

一种垂直的安静。

除了柳叶，天光没有别的脚尖。

水竹的祈祷。以及荷花的手绢

将古老的诱惑重新打包成

一种美好的礼物。

身边，芦苇的尺度大胆到

全是碧绿的缝隙。还有你呢。

全部的心弦也跟着纷纷竖起。

Absolute Measures

A miracle at noon appears merely to be

A vertical serenity.

Light from the sky has no other tiptoes than willow-leaves.

Water-bamboo’s prayers, and lotus-flower’s handkerchief

That bundles up an ancient temptation afresh

And presents it as a gift of beauty.

Reeds by your side, so daringly graphic, are

Full of green fissures. As for you,

All of your heartstrings stand erect after them.

[译按]尺度大，是视觉上的，例如我们所说的露骨在英文是graphic（图画性的），芦苇的尺度，前有诱惑，后又心弦竖起（心弦是不是肉质的？）。读了这首诗，应该看到安静的垂直，光的脚尖。当然，如我这等色人，看到的尺度不仅是度量衡，还有会被审查的尺度。不过呢，色不就是相嘛，也就是外物诉诸于眼睛的质感啊。

《潜水史》

从影子的浩瀚中

居然挤出了这么多水。

如果你想下潜到最深处，

它足以把宇宙的孤独淹没两次。

第一次，你可以辩白你准备不足。

第二次，你可以推说你不想把生活想得太坏。

绝望的美妙，如果以前它过于模糊，

那么现在，它就是刚刚浮出来的一块礁石。

A History of Lurking in the Water

Out of the expanse of shadows,

So much water can even be squeezed.

If you dive to the utmost depth and lurk there,

The loneliness of the universe will be drowned twice.

For the first time, you may defend, saying you are not prepared.

For the second time, you can evade by saying you do not think ill of life.

Despair has its beauty, and if it was once too vague,

It is now a reef emerging as a rock.

[译按]对于中国人当下以非母语的英语翻译汉语诗，西方汉诗译者曾明确说，你们别做了。我知道有哪些方面，而我自己也不可能避免，其中一个就是如何有效取舍。我们读汉语诗歌时，会有各种联想，似乎每一层意思都能丰富对于诗歌的阐释，但译者如何面对外语取舍和突显是个大问题。（写了一大段，从意象、句法到音义等，简直是一篇文章了，不过还是舍了）。这首诗中的一个关键取舍在于，潜水是一种水下运动，还是网络潜水呢？这里的水，实指还是比喻，或者两者都是？这些都影响到翻译，当然首先是理解，然后是如何定位（取舍加上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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