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 | 君子和小人互道晚安

年轻的人们在夏天的夜晚苦恼着人生的方向，其实这苦恼也是美的，美到哪怕身临其境的当下我也清醒意识到，年轻的生命，向每一颗可能的星光踉跄地迈开脚步，为每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付出惊人的努力，浸满了走在旷野无家可归的悲剧之美。没关系，人们很快衰老。

《活着》

这个年头

男人活着

很难

女人活着

也很难

灵长类的物种需要领袖

就像蒸馏酒需要醉鬼

孔孟留下的手信

签上所有布尔什维克的名

赶在太阳升起前寄出去

寄往党委书记的枕边

寄往边防战士的书桌

寄往山川大海的万岁

正确的人和错误的人

都在浓雾里觥筹交错

嘲笑着时代的弹冠相庆

盛满的崇拜

溢出的兴衰

一饮而尽的人

还是没有明白这阳奉阴违的城池

供养着说着梦话的父老乡亲

《瞬间的渴望》 

没到过敦刻尔克的英军

不算经历过二战

没见过史铁生轮椅的游客

不算去过地坛

没拿铜头皮带抽打过知识分子的红卫兵

不算真正的造反派

可是

我什么都没做过

我陪过去看现在

我陪现在看未来

看到辛劳的农夫种植来年收获的江河湖海

看到嬉闹的孩子询问伽利略的生平

看到雪在六月落下

看到天黑前还未回家的月亮

风来了

卷起朱自清父亲的背影、卷起傅雷的家书

慌乱间

尘封的离别撞到了眼前的海

真理和假象都浑身湿透了

《惘闻》

空旷的歌

人声像芦苇熟睡的呼噜声

繁星打着鼓点

当你的心头的野火燃尽了

我们不得不接受

晚归的斑斓

去安慰每一颗星星

快乐的人收集朝霞

悲痛的人放弃黎明

不爱社交的杂草保护最坚硬的磐石

开朗的风包容每一户渔家

在海滩散步的荒漠

和每一粒沙套几乎

在山峦放牧的冰川

和每一株草木寒暄

我和我的朋友

蜷缩在石缝的宇宙中

等待足够的雨露

稀释我们的惆怅和离绪

《花火》 

我想象着你嘴里含着海水给我写信的酸涩
想象着你每天傍晚下班回家把自己拧干挂在脸盆旁边
你的信我读了像很多蜜蜂在田野上飞
海是遥远的它遥远得就像一件童年的事
你告诉我结冰的日子你独自出门在一个星期六
来到你们城市唯一的湖边一个人看看
空气干净得如同新娘
各种枝都在指点你
鸟儿黏进风里
以及脚下，那些智力不足的泥土
它们体内有绿色的子弹，绿色的子弹还在等待
你说一切已然明白春天一来所有事物都要开始舞蹈
云在天空被风砍伤也不要紧了
血也不是一只一只小而敏捷的小鸟
湖泊中一些柔软的刀片把日光喂入你眼
过去的事过去了，伤心人那么明显像一根气味浓烈的葱
你说春天来了你要开始写信嘴中含一口海水
要热爱生活热爱学习对陌生人拥有一副山水画的面孔
传统的儒家处世之道可以保证厨房一尘不染
没有凶险地爱上更合适的女人并且带她去看海
在海边泪流满面因为沙子
日日夜夜泪流满面因为沙子
你说春天来了你要开始写信嘴中含一口海水
如今这信在我嘴中如同一片海水抑或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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