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说话

闲来说话

闲来,可以指这一会儿,可以指一天,也可以指一些日子,一辈子闲来似乎有,那是我说“闲来”这话时不可想的。因为具体到一辈子都闲来的人,他可以闲来,我却说不来。

三十多年前,我在农村。在农村二十八年,始终干的是农家活。先是打扫屋子和院子,洗锅洗碗洗筷子,喂鸡喂猪,割草挑水,挑粪挑土,跟着大人种庄稼种棉花,收麦子收玉米刨红薯,摘棉花,修路锄地刨地整治地边。仔细看这些话,会看到:1、我在农村彻大,和干的那些活有关系——循序渐进;2、这些活是年年干,天天干,从没有干完的时候;3、一个人长大后,依然可以干小时候干的活;4、会种庄稼会整治田地会收麦子收玉米,是农活的顶了。

但细说起来,我在农村的二十八年,可分为几个段:一边上学一边干活,这个阶段,上学是主业,但当时,我没有主和副的意识。麦假秋假是要放的,每天上学之后,有很多属于放学后的时间,在这些时间里,是要干活的。举例来说,用土炉子做饭,每天都要和煤,和煤要用煤土,用水,然后是弓着身子把掺和起来的煤和土和得不稀不稠,用来封炉子和往炉子里加燃料——如今用燃气灶,和这个例比过之后,都觉得今天好。上的学越高,干的活越多。

另一个阶段,是专门干农活,每天吃完饭,拿上干活的工具——镰刀、锄头、铁锹、箩头、水桶,或者犁和耙,有时候,还要牵着牛。走一段路,到了一块田地里,该干什么,自己都知道。一干一个早晨,一干一个上午,一干一个下午,有时候,还会干到黄昏——干农活没有加班之说。

最后一个阶段是,一边去学校教课,一边干农活。干农活时,想着教课的事——我还不觉得它是主业,可以想,干农活也不耽搁想。教课的时候,还要安排好什么时候干农活——还是干的那些活,但有些活需要在关键时候干,耽搁不得。要做到两不误,自己就会用心。

后来,我到了城里,教学成了主业——放学之后,做的是一点家务。除了家务,还会看点书,或者写些东西——我把自己写的文章叫东西。如果有体育爱好,可以游泳、打球什么的,我没有什么爱好,我跑步。或者旅游,打牌,下棋,看电影看电视,家教等等——这些我都没有学会,也都没有去做过。但和我一样有其主业的人,这些就算是业余生活了。

到了退休之后,在接送孙子上幼儿园的时候,天天都碰到一大群退休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从上幼儿园那一天起,一直要陪到孙子孙女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这既不是主业也不是副业。但人人乐此不疲。在这能自己动弹的岁月里,儿女和孙子孙女赋予如此的幸福和乐趣。

不然,做什么呢?

我已经做不得什么事,有些事想了是没有用的。种庄稼、种蔬菜、种果树,哪儿去种?拿什么种?种来何用?即使不管这些,种得了吗?

还能做什么?摆地摊,开网店,做小工,当保安,做义工——马路上拣垃圾,草坪里拔杂草,公共设施上擦尘灰,拿自己的本行抢夺学生的可怜时间。既不想,也做不得。

旅游,打牌,下棋,打球,游泳,唱歌,跳广场舞,吹小号长号,弹琴,拉弦子,到处走,到处看。这些不得已派发给自己的活儿,看起来轻松,但也有人做得了,有人做不来。

可我已经在否定着自己了,把每天的时间派发给看书读书,写字写东西,有时候觉得是个安慰——什么也不能做、做不得的安慰,可这又算是什么事。哪里比得上去割一筐青草,整一整地边,种一地庄稼。

我在农村时,想到过今天的日子——过闲日子的日子——如今才知道,由时代派发给我所做的事,由不得我不做,可哪是踏实可做的,经历过了,才明白。

202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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