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术家的世界里,从来不缺少天才,也不缺少“疯子”。梵高留下了一个明亮、浓烈的色彩世界,却割掉耳朵,一枪结束了自己生命。草间弥生以波点塑世间万物,却终生被精神疾病所困扰。而有一个艺术家,他不仅仅“疯狂”。他是恶魔,是杀人犯,是犯罪记录最多的画家。他一生打架斗殴,一生逃亡在外。在文艺复兴时期,他以笔画人间,凡夫俗子都是他画作的主人公。他爱美少年,笔下的少年如此秀美妩媚,带着毫不掩饰的娇嗔欲望。而他画作里的光却又有超脱神性,精妙绝伦。他是嗜血的暴徒,也是天才艺术家,他就是意大利画家——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卡拉瓦乔的一生如同一场冒险,充满了跌宕起伏的反转,而这都离不开他暴烈的性格。出生米兰的他少年父母双亡,早年曾经学过4年的画画,可画画还没画出门道,卡拉瓦乔就摊上事了——和警察起了争执,还动了手。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刚20多岁的卡拉瓦乔米兰混不下去,就跑到了罗马。《算命者》到了罗马,卡拉瓦乔却傻眼了,衣不遮体,惨到连饭都要吃不上。这时候卡拉瓦乔就想到自己唯一会的事——绘画。他一边给画家当着帮手,一边混迹街头,不同于当时画家“高大上”的主题与人物,他的画作充满了鲜活的人,他们可能是占卜者,可能是赌徒……他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的人,在不自知中恰恰应和了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纸牌作弊老手》在当时的罗马,这样的绘画主题简直太新颖、前卫。仅仅几幅画,卡拉瓦乔就撞上了大运,他的才华被红衣主教相中。红衣教主有多喜欢他?当时直接邀请卡拉瓦乔搬进他的宫殿。曾经一文不名的街头小子一跃成为了主教眼前的红人。卡拉瓦乔将所有的春风得意都画进了他的画里。在当时画美少年的人不胜枚举,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像卡拉瓦乔这样。他画的少年雌雄难辨,美得耀目,白皙的脸庞常常带着潮红,一股暧昧、欲说还休的欲望呼之欲出。他画的美少年带着爱慕的目光,不少人认为卡拉瓦乔是个同性恋,甚至有人说他是红衣主教的娈童。而这终究是猜测,无可考证,但是他对美少年的“痴恋”却显而易见。在《音乐家》里,弹琴歌词歌唱的少年,连身后的丘比特都在侧耳倾听,可少年红润的容颜,胸口的雪白,迷离的眼睛,宛若一桩春梦。而卡拉瓦乔干脆把自己也画到画里,他轻启双唇,似乎在告诉你一个秘密,让你不由得靠近。在《弹鲁特琴的人》中,少年面前的琴谱尤为耐人寻味,此画题有多个版本,不同版本琴谱上曲子不同,都是当时的流行乐曲,卡拉瓦乔甚至连每一个音符都画上去,也就是说画中的琴谱是可以演奏的。而在有一个版本中,曲中有一句歌词竟是:你知道,我爱你且崇拜你……我是属于你的。可是纵然画里面充满明媚与柔美,卡拉瓦乔好勇斗狠的性子一点也没改,他经常腰间带着违禁武器招摇过市,和一群亡命徒在街头斗殴,这与原本人们心中艺术家的形象大相径庭。仅在罗马,他的犯罪记录就多达17起……戏剧性的转折再次发生在卡拉瓦乔身上,两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一件事是,他火了,一夜闻名;另一件事是,他杀了人。这幅把卡拉瓦乔推上神坛的画作正是《圣马太蒙召》。这幅画究竟特别在哪里呢?其实这画讲得是耶稣带着门徒来到圣马太住处,召唤圣马太随他而去。这完全是一个典型的宗教故事。特别之处是在卡拉瓦乔的表现手法上,耶稣降临却如一个普通人来访,没有天使环绕,也没有圣光仙雾,而一束巧妙地光,将人们的视线聚集到主角——圣马太身上。在那时的画作里,我们就看到了如今电影的打光方式。这幅画在当时太与众不同,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争相去教堂看此画作,各种订单像雪花一般卡拉瓦乔飘来,30岁他就进入了罗马一流的画家俱乐部。金钱、名利、声望,一时间卡拉瓦乔登上了人生巅峰。而一桩杀人案让他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在一次争执中,卡拉瓦乔杀了人,他的命运急转直下,一夜之间名画家成为了通缉犯,他先是逃到了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后又去了马耳他。卡拉瓦乔逃亡时所画的《七善行》结果上帝又为他开了一扇窗,马耳他的骑士兵首领颇为赏识他,让他成为骑士团的一员。成了骑士有了“官方庇护”,卡拉瓦乔也安了心。感激之下,他还为骑士团首领画了一幅肖像,把老大哄得心花怒放。可这个天生坏小子并没有安分多久,很快卡拉瓦乔就实力演绎了“no zuo no die”。他又犯事了,这次斗争弄伤的不是普通人,是骑士团里的一位前辈,即使再有才华,骑士团的规矩也是有的,他立刻被驱逐出团,关进大牢。可卡拉瓦乔怎能甘心?他竟然想法设法越狱了!在一路逃亡之旅中,日子可不好过,一边颠沛流离,一边东躲西藏,此时的他多么想念在罗马的无限风光,可是有案底在身的他想要回去又谈何容易。因此卡拉瓦乔想了一个办法:用画来表示自己的诚意,得到宽恕。于是有了这幅 《手提歌利亚头颅的戴维》。画中青年拿剑割下一头颅,而这颗被割下的头颅不是别人正是卡拉瓦乔自己!果然艺术家求饶方式都有点不一样……结果靠这幅画,卡拉瓦乔竟然真的被赦免了。但这幅画却像一个预言,在回罗马的途中,卡拉瓦乔害了热病,不治身亡。这个亡命的天才画家39岁宣告生命结束。在卡拉瓦乔的画里我们看到了发光的美少年,看到了人间万象,也看到了血腥与暴力。陈丹青曾说:“十六世纪的欧洲绘画要论画暴力,卡拉瓦乔第一。激烈的斗争、斩首、拷打……常常出现在他的画作里,带着摄人心魄的暴力美学,也透露着他性情里暴虐。”他真正运用了明暗对照画法,通过强烈光鲜和阴影的对比,塑造更具张力、震撼的效果。用圣洁之光照亮那些平凡、甚至卑微的人们,甚至对鲁本斯、伦勃朗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们无法否认卡拉瓦乔的伟大,正如我们无法否认他的罪恶。天使与魔鬼同在,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光明与黑暗之中,卡拉瓦乔几沉几落,他用绘画来成就自己,却始终没有自我救赎。始终躁动、暴戾的他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可曾回想往昔种种,功过是非,荣辱舍得;是执念,还是悔恨?我们无从知晓。只是卡拉瓦乔一开始就错了,与世界的对抗与宣泄,用刀剑用拳头,终究只会坠入比黑暗更黑暗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