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纪事——春节篇（6）

再见，故乡

明天要回北京，家里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哥哥和娘话都少了。

睡前，娘填满煤，没有封炉子。屋子里没有煤烟，呼吸顺畅。问娘怎么不封炉子了？娘说让我睡好，不然开车犯困。还有就是听我的话，别被煤气呛到，让我担心。炉子不封，炉火通红，屋子里温暖如春，被子掀去一床，胳膊拿出来，顿时浑身轻松。

娘仨聊天，大多是彼此的嘱咐。娘让我回去注意身体，不用惦记她。哥哥让我开车注意安全，不要接打电话。我跟他们说不要吃剩菜剩饭，做饭要量少样全，让他们喝纯净水，别不舍得花钱……

哥哥说村子西头的路今年可能要水泥硬化。如果可能，下次回家就不怕下雨没法走了。哥哥还说，春天把父亲留下的菜地重新种起，那些空了的花盆买上花……

早晨我没起床，听见娘跟哥哥说：“你起来给她炒芫荽吧！我看昨天你炒的芫荽她很爱吃。”

“得等她起来再炒，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哥哥说。

我听到马上起了。哥哥见我起来赶紧去了厨房，等我洗完脸，香菜上桌了。

饭后娘给我兑好水，用壶浇着给我洗头。这是父亲发明的办法。跟那个百年润发广告里周润发给媳妇洗头一个方法，但父亲发明得早。那时候，我回家住一宿，早晨都是父亲给我浇着洗头。我不在家，父亲都是浇着给娘洗头。

街口站着很多邻居，都问我要回去了，嘱咐慢点走。娘和哥哥站在那里，娘抹眼泪，哥哥拽了娘一把，娘放下手，眼睛湿着，挤出笑容。嘱咐我慢点开，到家再告诉她。

东下坡街上的车少了，街上有鞭炮的碎屑，红彤彤一片一片。回家过年的孩子陆续返回了。村子和我的亲娘一样，望眼欲穿地盼着孩子回来，又依依不舍地看着孩子远行。

人生充满无奈，我的亲人在几个地方。我的心撕扯到这几个地方。哪里也放不下，拉到哪里也生生地疼。乡愁与我不是矫情，是我从心底生出的深深依赖。故乡是我的加油站，是我病了的“姥娘土”，是我对抗冷漠的那张王牌，是我改不掉的乡音和饮食习惯。

路过村西头的杷麻树，停下车看看。这是昌邑的名树。据说是鸟儿衔来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如今树干裂了，却依然枝繁叶茂。多想我的东下坡也能这样，越古老，越辉煌。

（东下坡村西的杷麻树）

再见了，故乡！再见亲人。有一些梦在我心里，暂时不说。我也是一颗被命运衔来的种子，我的梦肯定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祝福我的家乡！

（到北京后，打开后备箱。袋子里一捆娘择好的芫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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