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熠《泪之乐》
泪之乐
泪湿衣裳
背井离乡来到贵阳之前,我的笔记本上曾经写着这样一句话,“强者不是没有眼泪,只是能够含着眼泪向前跑。”我承认,那时我对整个人生充满怨愤和不屑,刚愎自用又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是个孤独的强者。
我出生在济南,记忆中,我小时候总是被奶奶厉声:“到哪找你妈,你妈在青岛呢!”“到哪找你爸,你爸在深圳呢!”跟所有烂大街的情节一样,只顾工作不管孩子的父母养成了一个独立无情,不喜依靠的小孩,有点儿不合群,有点儿小孤傲。刚刚大学毕业,放着北上广深准备的工作置若罔闻,睨着父母,照地图随便一指……于是,我的笔记本上又添了一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那是我到贵阳的第一晚,走进在网上提前租好的单身宿舍床位,把行李往油渍麻花的柜子上一放,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但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床太硬,环境太差,还是因为那些我听不懂的方言叽叽喳喳,亦或是因为言不由衷的任性害得自己思乡……
泪吻芬芳
我在网上找工作,挑了很久,最终选定了一间招聘美甲师的小店。只能说我从小就对绘画有天赋,还在中学毕业后暑假的空档去学了美甲技术。当时只是想让自己在无聊的时候有个看似文艺的小嗜好,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会成为我独闯异乡的谋生手段。
我一路开着地图,找到了这家叫做“芬芳”的小店。距离我的宿舍并不远,公车只要四站,再加小小的一段步行。我走进店里,似乎这个时间没什么客人。
“你好,我是来应聘美甲师的。”
“哦,”穿着牡丹花图案黑色长裙的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丝毫没有放下手中那碗外卖牛肉粉的意思,“你都会哪些个嘞?”
“基本功我都会,甲油胶、水晶甲、雕花也都能做。”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啊?”
“是的,我是山东人。”
“以前做过没?”
“嗯,有一年经验,在老家的一家店里。”虽然我真的没有什么鬼经验,但为了生计我不得不说谎,况且我给自己画的指甲是经常被夸奖的。
我就这样被留下来了。那个让我觉得土里土气的女老板,年龄大概30多岁不到40的样子,皮肤黝黑,脸蛋微红,让我觉得不像是混迹美甲这种时尚丽人行业的。
而我的苦难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每天从早到晚的工作,不仅要接待客人,还要擦洗地面,换水,整理置物台,每一项工作似乎都必须弯着腰弓着背完成。庆幸客人们对我的技术还算满意,我没接过投诉,也没被要求过返工。可这小店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微薄的提成,繁重的活计,不闻不问只知道发号施令的老板。
那晚,十一点,老板回家,锁完卷帘门后,我的腰酸得直不起来,倚在门口悻悻的哭了。
泪暖心房
为了节省开支,更为了掌握辛辛苦苦在父母面前支撑起来的“面子”,我在腰疼得半夜惊醒的日子里毅然决然选择了挺尸。
中午,我瘫坐在美甲沙发上,一手托着右腰眼,一手扶着额头。一上午连连低头做活儿,让我已经眼前发黑,我的头沉沉的,似乎有几束光斑在脑子里闪。
“喂,外卖到了,快去门口接一下。”老板娘在后屋里的喊叫声好像给我打了一针,我从沙发上起来,向门口走,走到一半,我看到外卖小哥黄精灵一般的帽子,然后我的世界便陷入一阵忽明忽暗的光斑之中……
我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并没有哭。我看到了一顶熟悉的小黄帽,就是在我失去知觉之前见到的,它现在摆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它的主人正提着热水壶走进病房。
“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营养不良,老板娘通知了你家里人,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我还得送外卖,我先走了。”
“好的,谢谢你了。”外卖小哥拿起椅子上的小黄帽,走出了病房。
我躺在枕头上,斜视着地上的热水壶,不知为何,眼泪汩汩而落。
如若是从前,我一定会怪老板娘多事,但此刻我内心最想见到的人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病痛让人困苦,却也打碎了笼罩在人心上那层厚重的坚冰。
我正哭着,老板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保温杯。
“来,喝点儿姜糖水,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也不太会做这些,对不起,这段时间来一直让你干活儿,店里的生意有了起色,但却把你这个小姑娘累倒了……”
我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拧开盖子,想为我倒水,眼泪更重了。是啊,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嘲笑她,笑她土,埋怨她不懂温情,只会唆使我干活儿,却忽略了她给我的奖金甚至超过了月提成的总额,忽略了她的生活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困难,忽略了她大大咧咧的坚强背后也藏着一份淡淡的忧伤……
她看我哭,又笨手笨脚的放下保温杯,扯过卷筒纸,“哭什么,你这个小姑娘啊,我以后不会什么活儿都让你干啦!”
我被她的不解风情逗笑了,扯过她的胳膊,用力抹了抹鼻涕。她也不嫌弃,我俩对视着,噗嗤嗤笑出了声。
谁说眼泪只代表悲伤,谁说眼泪总象征伤心,眼泪的咸中总还透着暖,眼泪的叮当总给我们的成长谱出一曲曲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