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铭《伞》

伞

喜欢铅云密布的阴雨天，更喜欢这个字：伞。

偏爱古风的我认为“油纸伞”这三个字最具意境，于是常常幻想在一个雨天里，自己能有一柄淡木色的纸伞，替我遮住细密的雨丝，让我能肆意地在嗒嗒的雨声中悠闲地漫步。

可惜，这样的机会始终是没有的，从小到大，伞倒是换了许多，可毫无例外，都是现代工业的产品：金属制成的骨架，合成材料做成的伞面，更是印染着杂乱到难以辨认的图案。这样的伞，或许已经不能用“柄”来计量了。

虽然它依旧能遮挡风雨，依旧能顶住光线，依旧依旧，却是少了记忆里的诗情画意。

于是，喜欢这样一句话：

一柄余杭纸伞，撑过烟柳画桥。

而自己，也曾附庸风雅，信手写过这样的句子：

寻一柄余杭纸伞，遮一场烟雨痴缠。

或许有一天，在温婉多情的南方能有机会去寻觅梦中的意境，只是现在，和相当一段时间内的我是没有时间去找寻这虚无缥缈的意境了。

于是脑海中，常常会有无法抑制的思绪，如飞驰的白马：

那年，西湖，断桥边。

你的伞，留下了思念。

于是有人，甘愿将千年修行付之一炬，只为在烟雨温润的季节，触碰你冰凉的指尖。

多少次在梦中低声呼唤你的名字：

许仙，许仙。

我在修行道上折返了千年，原来，最美的，是和你相逢的雨天。

那刻入骨髓，烙印心间的，竟是你温柔的眉眼，和那柄破旧的淡木纸伞。

原来，你一个侧脸的弧度，就能让我方寸大乱；原来你一个清淡的回眸，就能让我心神难安。

原来千年的道心，竟是这般脆弱不堪。

只好在梦中低低地呼唤：

许仙，许仙。

于是脑海中，常常萦绕着你的容颜，情意缱绻：

雨巷里，你是撑着伞彳亍，结着丁香一般愁怨的姑娘。

短短的青石小巷，竟是这般悠长。

我撑着伞，听泠泠的雨声，看你窈窕的倩影。

我却始终不敢开口，只好看着你慢慢走远。

那柄油纸伞，遮住你纤柔的肩，也遮住低低的屋檐。

渐行，渐远。

那个铅云密布的雨天，那柄遗失了的雨伞，那些借了，却从未归还的思念。

或许我们苦苦寻找的，不该是那些铭心刻骨的炽烈，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一双在雨天里甘愿为我们撑伞的手而已。

修长嶙峋的指，和风雨中始终紧攥的伞。

一柄伞，原是可以埋下如此多的执念。

因此，我爱着雨天，我爱那意境悠长的油纸伞。伞下，那么多人比花娇的女子，那么多难以释怀的愁怨。

我也祈盼撑着一柄余杭的纸伞，轻嗅着伞柄处幽幽的古色古香，邂逅一个个只在故事中出现过的姑娘。

眼神应当有片刻的交汇，然后继续选择陌生。

她的眼底，淡淡的愁怨缱绻，我的笔下，是一封无处投递的信笺。

可惜，终究只是幻想罢了。

是了，所有人都在紧抓着时间，哪里还会有人愿意用着这笨拙的纸伞？雨天里隐隐约约的一抹明黄，或许只有在诗和梦中才能再见。

静穆典雅的纸伞，或许只适合静穆典雅的年代。

我们的时代，盛产的，不过是一出出俗套到令人生厌的闹剧而已。纸伞，也不过是只属于异类的早该淘汰的破烂。

只是我仍在心中隐隐地期待，在一个人潮拥挤的雨天，我撑着一柄淡木色的纸伞，在旁人看着异类的眼光中，固执地孤芳自赏。

心中也会隐隐地期待：

伞开，撑开一段雨雾悱恻的眷恋。

伞合，收起一段注定无果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