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兴《幼年同学会》

幼年同学会

你们见过幼儿园的老同学开同学会吗?二O一七年,二十几个六十多年前的小朋友,和当年漂亮的小叶老师,如今柱着拐杖的叶老太太,竟然开了次轟轟烈烈的幼儿园同学会。

一九五五年,同学都只有三、四岁,是新桥街公家办的幼儿园的小朋友,同学家长一般都是公职人员,女教师居多,也有少数普通居民子女。时光荏苒,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的小班长春妮同学主动牵头,说要在衢卅破天荒开次幼儿同学会给别人瞧瞧,让大家开开眼界,有人觉得她在作梦,没想到竟被她找到二十几个当年的幼儿同学,还有年过八旬的叶老师,要不是班里的苏阿姨临退休病故,也会被春妮请来。

当年,春妮在幼儿班里,可不是一般人物,只要她一出现,不管愿意不愿意,老师阿姨小朋友都得围着她转。解放初,她爹娘是山东南下干部,别人喊她爹局长,喊娘主任,爹娘工作忙,整天不着家,刚解放春妮出生后,娘把外公外婆从山东农村接到衢州带她,两老把个外孙女惯上了天,春妮两岁时就会对外公拳打脚踢,外公还笑眯眯说外孙女好玩能干,外婆迈着一双小脚更不是春妮的对手了,等到爹娘发觉闺女被惯坏了就来不及了。上了幼儿园,那个调皮捣蛋哟!叶老师和苏阿姨从未见识过,苏阿姨是学校为照顾小朋友给叶老师班配的阿姨,春妮一不随意还想对老师、阿姨动拳脚,对女小朋友更不用说了,把别人惹哭是每天必做的“功课”,男孩子都怕她,要是吃了男孩子的亏,她就会动鬼脑子,暗里使坏,让他们男孩子哇哇叫。有次和当年的小朋友,如今的田厂长干架吃了亏,被摁在凳子上吃了田厂长的“老拳”,春妮从未受过如此挫折,感到很没面子,怨恨攻心,第二天从娘的抽屉里翻出一枚图钉,竟然带来放在田厂长的凳面上,躲在边上“守株待兔”,苏阿姨知道春妮吃亏了就会想着报复,注意着发现了才没闯禍,老师、阿姨吓得脸都青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妖精”会如此“歹毒”。苏阿姨没啥文化,当时才十七、八岁,正在夜校扫文盲读初小,象弄堂里的妇女一样骂着:“你这个小妖精,要死了,连这种惡事都想得出来。”就打了春妮的屁股,拎了她的耳朵,想想人家爹娘是大干部,下手还算留情,只不过是意思意思。哪知道这下不得了,春妮哭啊叫啊,听去好象别人要杀了她似的,在地下撒泼翻滚,闹了好几个钟头,谁都劝不好,还拒绝吃中饭,春妮哭叫得惊天动地,连隔壁班的老师同学都来围着看热闹,把校长也惊动赶了过来,春妮见人多就叫得更欢了,还喊着说:“阿姨打我!阿姨打我!”叶老师脸上掛不住了,女校长倒没说什么,只看了阿姨一眼,这一眼让阿姨心怦怦地跳,校长把人叫散了才走。阿姨见自已惹上了事,就对躺在地上的“小妖精”说,带她上街去吃烧饼油条加馄饨,春妮马上不哭了,一下爬了起来,对阿姨换了付笑脸,连蹦带跳地上街,见了开店的大声说:“快来油条烧饼馄饨!饿死了!”吃了个饱,还连说好吃好吃!叫阿姨也买点尝尝,阿姨在边上看着直流口水,又舍不得吃,自已再吃,袋里的钱就不够了。回去的路上,春妮还讨好说阿姨比老师好,问阿姨可不可以天天帶她来吃,阿姨真想给“小妖精”一巴掌,今天算是让她给坑了,明明沒打痛,还表演得那个“贼”样,害自已给校长留下个坏映象,她还是个临时工试用期,这好行当,别人都说她当老师了,丢了太可惜了,她祖上可从末有人当过老师,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别被“开”了。春妮回家得意地说给外公外婆听,外公外婆听不进春妮说“好吃”,只记住了宝贝外孙女说挨打了,春妮爹娘一回来,外公就告诉说你们闺女受委屈了,爹把闺女叫到一边问个仔细,听到用图钉想戳别人屁股,爹娘吓出一身冷汗,把闺女训了一顿,爹对娘说这妞妞想破坏咱们和老百姓的“干群关糸”,又不敢捧她,揍她的话,外公外婆就会来拚命。

解放初干部们群众意识特强,对老百姓那是一个谦虚,春妮爹第二天放下工作,到园里,校长一见吓了一跳,心里忐忑起来,以为领导见闺女挨打来兴师问罪了,校长陪着到班里,春妮爹再三向老师阿姨说对不起,说闺女被家里两老给宠坏了,给园里添麻烦了,还表扬老师阿姨责任心強,没让闺女闯祸,还说幼儿园工作抓得好。校长听得那一个开心,她准备把这事写在年终工作总结里去,老师阿姨总算放心了,打春妮的事反而有了“功”。临走时爹还掏出两角钱给阿姨,算是还闺女外面吃喝的,阿姨不肯收,还检讨不该打小孩,爹说没事没事,这种事就该打,还可再打重些,希望老师阿姨别特殊对待,要严厉教育春妮,别让闺女影响了他的干群关糸,造成惡劣影响。爹还摸摸田厂长的大脑袋说,什么时候来家吃糖果,叫他帮助春妮进步,两人以后好好玩。田厂长听到春妮要图钉戳他屁股,一阵后怕,摸着屁股气得牙痒痒的,早上袋里藏了只皮枪架(皮弹弓),准备课间活动躲得远远地对准春妮屁股来一下,叫她哇哇叫还不知道谁干的,听春妮爹邀请他去家吃糖果,就打消了这计划。阿姨最后推不过红着脸收下了钱,说给多了要找爹钱,爹不收说工作忙匆匆走了,阿姨算算还赚了五分钱,觉得到底是大干部,量器特大。待春妮爹一走,女校长开心还沒缓过气来,对老师阿姨说好好干,年底把你俩都评个先进。阿姨象做了一场梦,万万沒想到这“小妖精”倒“害”她年底要成先进了。

接下来,春妮本性难改,还是老样子,刁钻横蛮都占了,老师阿姨整天对付她都来不及,人家娘是老干部,又客气得很,不好说叫爹娘把春妮领回去,春妮娘知道闺女的德性,经常跑园里来,向老师阿姨慰问一番,还向被春妮欺侮的小朋友分糖果饼干,小朋友家长见春妮娘这么客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每天叫自家孩子别跟春妮玩,不然脸上被春妮一抓就会起红扛扛,惹不起就躲呗!老师和阿姨商量,觉得春妮虽然毛病一大堆,优点也不少,起码脑子灵光,鬼点子多,跟谁都不陌生能凑到一块,别人都怵她,连男同学都听她调派。这山东妞妞比别人高出半个头,胆子贼大,人前唱歌跳舞讲故事都主动积极,这真是当小干部最需要的,再说人家爹娘是大干部,校长说培养培养她试试。于是让她当了个小班长,事实证明春妮比原来小班长强多了,班里唱歌、跳舞、讲故事比赛都排在前头了,连比不过别班的拔河比赛,都会年级第一的,就因为春妮带了一捆稻绳,叫小朋友鞋底绑了几圈不会滑,老师阿姨奇怪极了,春妮连这都懂,班里得了许多面小红旗,春妮的咋咋呼呼,吆五喝六功不可沒。老师和阿姨偷着乐,觉得校长可分个班给春妮,让“小妖精”当老师更厉害。当了班长后,事事想出头,样样争红旗,整天走路屁股一扭一扭的忙得很,调派别的小朋友做集体的事,班里哪样未插上红旗,她还会瞞着老师,带几个小朋友气冲冲跑到校长室,和校长理论一番,还想用小手拍校长桌子,校长又气又好笑:她爹当领导,这小朋友也想做校长她的领导了。老师阿姨见她这么会惹人注意,就把“小妖精”改称为“小抽娘”,两人背后都说这“小抽娘”厉害,本事和当干部的爹娘有得一比。“小抽娘”就是衢卅话里专指那些装嗔撒娇,样样想出头,不惹人注意死不休的小女子。

同学会筹备组由春妮、老王头、田厂长组成,老王头做了一辈子的木匠,田厂长是航埠某乡村铁器厂的老板,春妮后来成了街道的老干部。

筹备会上,老王头提出他要做主持人,春妮说你以为是开木匠会?老王头坚持说:“你们行行好,一辈子沒做过官,让我做一次吧,宝贝孙女儿立志做主持人,我学了可以教教她。”春妮说你老王头真当是莫名其妙!田厂长更气人,说就让他老王头出出洋相也好,这样会开得更热闹,老王头听得没在意,坚持央求让他当一次。

最后只好让他做了,反正只有二十来个人,大家请老师吃餐饭,聊聊天就过去了。田厂长的任务是总务,春妮去请老师,还叫了个同学做录象。

几个女同学搀着叶老师进了会场,叶老师穿一身大红唐装,唐装是春妮去为老师量身定制的,花了春妮的大价钱,春妮还逼着往老师白头发上插了支大红牡丹花,说是白里透红,老师说看去会不会象个“老妖精”?春妮说哪会!现在要的是彩气。老师滿面笑容,向大家招手示意,看得出今天老师特别开心。

主持人老王头叫大家起立,帶头热烈鼓掌欢迎。一万个沒想到的是,接着老王头对着叶老师,叫大伙说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把个叶老师吓了一跳,她想老师我还沒死掉怎么来这一套,看来今天掉到狼窩里了,不由自主地对老王头举起拐杖。春妮见势不妙,贴着耳对老王头说:“三鞠躬是追悼会上才做的,你喝多了还是神经了?”主持人惊慌地对叶老师说:“误会了误会了,我看见老师就想起生病逝世的苏阿姨,不由自主地三鞠躬,多鞠了两个,对不起对不起!”

老王头看去象个粗人,前些年木器厂改制,他提前退休,仗着身体还行到处做装修木工,还做小包头,别人说他钱挣得“木佬佬”,给孙女买台钢琴,一出手就是五、六万,他白头发掉得差不多了,牙齿让烟酒茶熏得染得漆黑,眉毛倒越来越长还往上翻,一年四季几乎都穿套工作服,工作服前胸印着“巨化”两字,那是在巨州化工厂上班的儿子的。别看他做了一辈子木匠,他家可是书香门弟,他爷爷做过私塾老师,在乡下有田有地,解放前,他爹还在省城杭卅读过工科,毕业后在旧政府的邮政所上班,懂无线电还会拍电报,解放后算作伪职人员,有技术政府留用,工资也高。老王头的娘是杭卅小姐,是爹在杭卅读书时“勾”来的同学,当时嫁给老王头的爹是不错了,王家也算是衢卅乡下某镇的大户人家。嫁来时,家里有女佣,杭卅娘闲着无事常去戏院里喝茶听戏,还会唱“梁山泊与祝英台”,唱得比台上的人还要好,解放后女佣走了,只好自已做家务。一九五四年,老王头刚读幼儿园时,家境不错,还不合时宜地穿着他爹小时侯做少爷时的旧制服,一套小西装,看去比别人高一级,还留一个油光光小分头,象个小绅士。一九五七年老王头的爹被精简下放了,那时下放不用去上山下乡,是去自谋出路,家里经济一下接不上了,老王头在幼儿园也要呆不下去了。一九六三年老王头小学毕业,那时正三年困难时期,小小年纪跟一个乡下远房亲戚老木匠学木工,娘说还是有门手艺好,以后即使找不到工作,走村串户做木匠也能混口饭吃,三五年后细木做得很不错,被大集体木器厂叫去做临时工,后来转正了。他爹工作出脱后,经允许在街上租了小屋面摆摊子,帮别人修修钢笔、电筒什么的,无线电是他的专长可不敢修,怕别人说收听敌台,有点收入养家糊口了,另外要定时去弄堂里扫个地,自觉改造改造思想,政府、居委会也算给了这个家一条出路,杭卅娘也打扮成乡下小地方人的样子,精打细算过日子,戏也唱不出来了。

叶老师与苏阿姨合作,带了一班又一班。小朋友把苏阿姨当老师又当娘,拉屎撒尿都找她,吵架告状都找她,大伙其实对她比对叶老师更亲,可惜快到退休时病故了,当年老王头家断了生计时,苏阿姨是他家不远的邻居,知道他家有了困难,觉得老王头呆不下去了有些可怜,就帮老王头付了半年的学费生活费,让他捱到了幼儿园毕业。这件事老王头记得特别清楚,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苏阿姨儿子结婚时,老王头还帮着做了五斗橱,大衣柜,死活不收钱。老王头一见到叶老师,就想到苏阿姨替自已交学费饭钿,一迷糊,鞠躬就刹不住了。

叶老师惊魂未定,生气地用拐杖指着主持人说:“我就知道你从小就做不来事,脑子三不搭七,当年就弄不清楚,你爹娘都是读书人,你却啥都学不好,下次别选他做主持人了!”同学们齐声说知道了!老师又说这一次就让他凑合算了。老王头听了有些不服气,老师说他啥都学不好,想着衢卅城里做五斗橱、大衣柜的,谁能比得过他!他觉得老师年岁大老糊涂了,就不跟她犟咀说道说道了。叶老师这次是真生气了,把老王头孩童时的糗事抖了出来,老年人就是怕别人把她往死人那边靠,觉得太晦气了,害她今天夜里要东想西想睡不着了。

见老师沒叫他当不成主持人,老王头赶紧向老师鞠躬道歉对不起:“让老师受惊生气了,一辈子沒当过主持人,总算替孙女圆了主持梦,回去要好好教教孙女,鞠躬是不能随便乱鞠的。”老师听了“感动”得连连摇头。

主持人宣布的第二个仪程:感恩老师和阿姨。老王头一本正经地掏出春妮写的感恩信,认真读了起来。大概在幼儿园没学过标点符号,小学也读不进书,认不得几个字,老王头心发虚,读得断断续续,不该激动的掂起脚来使劲喊,该激动的读得有气无力,有几个字还读错了。春妮写了一天的感情滿滿的美文,那华丽的用词造句,那么多的感叹句子,老王头哪能吃得消读,算是让老王头给读废了,把个春妮急得跳脚,气个半死。

老王头总算读完了,他余兴未了,又胡言乱语起来:“日子过得太快了,我们做学生的头发都比老师的白了,现在大家是吃一顿少一顿,趁着还沒死,大家要开开心心过日子。”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春妮跳起来说,指着老王头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晦气的,好端端的说“死死死”!你不说话会“死”的?老王头说:“我好心提醒大家要开开心心过日子,怎么就会晦气?”春妮说,你老王头记住今天开开心心的,再不准你说个“死”字!要说就回家说去!老王头说好好好,随你随你,他只要能做主持人,受点气不在乎。

然后同学们热烈发言,给老师一阵赞扬,有的说老师当年教跳舞,真是七仙女下凡,而且不得了的专业,现在哪有这种水平的。老师得意地说:“那当然,晚上去机关学跳苏联舞,白天马上教小朋友。”那时机关、事业单位、工厂跳苏联舞可热闹了,小朋友围着去看热闹,还能分到“玻璃纸”包的糖果吃,“玻璃纸”挟在书本里,花花绿绿的好看。叶老师边说边站起来想做跳舞动作,旁边的同学赶紧劝她别跳,跌跤了那可不是玩儿的。

老师说老了真跳不动了,要不同学们来一个,春妮早就安排好,还予先叫大伙练了好几遍。大家围着老师转圈子,边跳边唱:“找找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老师坐在中间和过来的同学击手掌,看这些老学生笨拙的身子把老师逗笑了。

春妮编排大家做游戏:“丢手帕”,“抡椅子”,热闹了一阵子。

春妮说老师教唱歌,那可是天籁之音,现在的韩红那有老师唱得好,老师说当年年轻漂亮比韩红瘦多了。

老师问当年教过的歌还有记得吗?春妮说她记得记得,唱了起来:“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老师说那是抗美援朝时的歌。

田厂长动情地唱了支合作化时的歌:“……清清的小河旁,有个幸福庄……。”这只歌在坐的同学连一点映象都没了,他竟记得歌词,歌声把当年人们对末来的幢景,对幸福的祈望唱了出来。年代久远,歌声悠悠,似从远方飘来,同学们听得入了神,仿佛回到了那思绪万千的孩童时代。

田厂长歌声清亮柔情让人惊艳,没想到打铁炉子还能熏出这付好嗓子。老师大加赞赏,说沒想到她教出的学生能这么会唱。春妮问:“你这个打铁鬼从哪学的?”田厂长说:“拜咱们叶老师所赐,当年学得用心,别以为就你春妮会唱!”其实田厂长想让叶老师开心才这么说的,他的娘就是小学里教唱歌的,与叶老师有得一比,娘天天教他唱儿歌,田厂长就是继承了娘的基因,什么民族的、美声的“通吃”。他老初三刚下放时,公社宣传队还叫他到处去唱样板戏,红灯记的李玉和、智取威虎山的楊子荣都是他唱的演的角色。大队不需他出工,每天给记十分,除了分口粮、农付产品,合着每天分红二角一分钱。唱着唱着怎么不见把他推荐读书、上调的,听别人说公社舍不得放他走,他一走,县里组织会演比赛什么,他公社宣传队就缺个台柱子了,田厂长那一个气哟!就装成脚扭了,一瘸一瘸地不去宣传队,下放在一个队的知青有人告了密,公社管宣传的拍桌子发了火:这种思想的知青,得好好在农村再教育,现在别考虑给他什么上调了!。这话传了出来,田厂长慌了神,想再去宣传队,别人却不收他了,说他思想不端正,这样的人不配呆在宣传队里,田厂长只好在生产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挣工分。社员倒喜欢听他唱,在田间地头唱歌曲,也唱样板戏,四里八乡都知道这里有个会唱歌唱戏的下放知青。

田厂长得意地说,现在我是航埠镇上有名的麦霸!我田厂长喝酒能醉倒一桌子,唱歌能嗨翻一屋子。”春妮接话说:“回去还能让老婆打得钻炉子!”春妮又问:“你这么胡吃海唱,厂子还不被你弄倒灶?”田厂长瞪大眼睛说:“我自已的厂把它弄倒灶?我神经了?”春妮说集体的咋变成你的了!田厂长说“改制”你懂不懂?春妮说“改制”就是把集体的变成自已的?田厂长说:“当年我到处借钱,把屋子都当了,才买下这个连个工资都发不出烂厂,早年我没行当,是这个厂收留了我,让我能结婚生子孝顺娘,厂是我这辈子的恩人,要是对厂没感情我才不去上这个当,凭我的技术哪里沒得饭吃,开头一年差点连短裤都输没了,老婆说我作死,天天叫我滾出去!后来日夜干总算大家有工资发了。”

田厂长对这个铁器厂有感情确有由来,解放初,提倡知识分子和工农相结合,工人阶级的地位一下提高了,师范出身在小学教唱歌的娘嫁给了在铁工厂做锻工的爹,爹当时还是车间的团支书,领导叫大家向她学习,带动了一批女教师嫁给了工人,娘还入了团。田厂长的爹后来当了车间主任,到了那个特殊时期,两派武斗,天不长眼,好端端地在街上不知被哪里飞来的一块铁皮生生的砸死了,连个仇家凶手都找不到。田厂长一九六九年被下放到航埠镇农村,爹死了两年多了,娘年纪还算轻,又嫁了个人,听说还是当年读师范时的初恋,初恋成份是地主还要加个工商业,当时娘的父母死活不同意,说自家的成份工商业,算是剝削阶级,再嫁个地主家庭出身的,哪算个什么事哟!两人的事就泡了湯。初恋从未结过婚,老光棍在山里教书,他俩就凑到一起去了。田厂长下放三,四年后,老轮不着上调,家里突然又多出一个陌生的继父,觉得不习惯,就难得回城去看娘了,后爹对在城里的弟妹倒是很不错的。田厂长正苦闷着,觉得前途茫茫,镇上的小集体铁器厂厂长找上门來了,厂长早年是爹的小徒弟,娘托咐他帮帮儿子,见师付的儿子初中读滿也算有文化,便把田厂长叫到厂里一边打铁一边自学金属工艺,有时还送他去外地培训,不久成了铁器厂技术员,会看图设计了,后来算是上调,成了正式工,户口又变成城镇了。田厂长觉得日子从未这么舒心过,对老厂长,对这个厂当作恩人般的看重。

会上,有同学插咀说,当年田厂长买了厂成老板后,他亲戚就在田厂长手下,亲戚说田厂长当时就是个周剥皮,把大家做个半死。叶老师对田厂长说,我教学生叫他们做事要凭良心,太刻薄那不好。田厂长说天地良心,对同学说,问问你那亲戚,我接手后第二年工资是不是就给他们加了一倍?不做天上会掉下来!

同学说那倒可能是真的,那时看亲戚家热热闹闹造新屋眼热得很,就知道亲戚在田厂长那里打铁挣到钱了。

主持人说,别研究田厂长好人坏人了,相信是个好人,穿开档裤时就看出来了。田厂长说这话我爱听!这个主持人做得好。有人打趣,说田厂长当年开裆裤,光屁股上写着“好人”两个字。还有人扯着田厂长裤子叫脱下来看看字还在不在,田厂长说我一榔头砸死你!

其实老王头见田厂长唱歌受老师表扬,急不可耐也想露一手。说静一静、静一静,下面我来唱我来唱,我也会唱。就扯开破锣嗓子唱流行歌:“……死了都要爱……,死了都要爱……”。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老师皱着眉头说,当年好象没教过嘛。老王头得意地说:“从孙女那学的,孙女在家天天唱,我也听会了。觉得这歌很对咱们老年人胃口,歌里说人死了但爱不能死,这不是专为咱们大家以后死了写的吗?”

春妮看她好端端编排的才艺节目,快要圆滿了,却让老王头晦气扫了兴,气不过说:“你老王头,不准你说死,现在倒好,来唱死死死了,你还是歇歇靠边站吧!”老王头嘟嚷说:“我有说错吗?小苏阿姨死了就不爱她的老小孩学生了吗!”这下轮到春妮发楞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大家对老王头一阵鼓掌喝采,把个春妮吃憋了。

田厂长看不惯春妮神气活现专门嘲笑老王头,想坏坏她形象,说春妮刚进班时,想娘哇哇地哭,三岁了还没断奶,直往老师阿姨怀里钻,想免费喝现成的,把个老师阿姨弄个面红耳赤,人家那时可是黄花闺女哦!

叶老师听了,眼瞪着田厂长说,你这小子想造谣吧!春妮可不干了,直指田厂长说:“我三岁前娘要工作,经常下乡搞土改搞合作化,都是从山东老家赶来的外公和外婆带我的,咋个没断奶?到哪吃奶去?造谣也该用用脑子,看你肥头大耳的就是个猪八戒猪脑子。”同学一阵哄笑,有的还鼓起掌来,田厂长狼狈落败。

田厂长对春妮从未占过上风,当年田厂长在乡村小集体厂打铁,又成了土技术员,腰板硬了,想吃“天鹅肉”跑到城里追春妮,觉得春妮会唱会跳又漂亮,很对自已兴趣胃口,而且是现成摆在那里的,省得到处去寻人谈恋爱,方便!春妮哪看得上打铁的,她正在和工业局的大学生,一个白净书呆子谈恋爱,开始她对田厂长还好言相劝、惋转推脱。那知田厂长脑子一根筋,啥都听不进,央求说:“看在小时侯咱们在一个铺上睡过觉,睡着了还把脚搁在我身上,睡醒还在我背上爬来爬去。”春妮一听火冒三丈,指着田厂长鼻子说:“打住打住,那个不能算!你再到处乱说,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流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咀,再一石头死你!”田厂长吓得再也不敢去想“天鹅肉了”,沒多久,在老厂长的掇合下,跟一个回乡知青结了婚,田厂长吹牛说那可是方园十里有名的美人哦,比春妮“母老虎”好看多了。

到了那个特殊时期,春妮爹娘都被打成了走资派,别人说他家是双料走资派。春妮做梦似的从响当当的红五类变成了黑六类,而且是双料货,她几天几夜想不明白,把自已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从天上掉到冰窟窿里。老初三下放后,她明白爹娘靠不着了,一切要靠自已了,她爹叫她好好去接受贫下中农受再教育,还郑重送给她一个日记本,叫她记接受再教育的心得体会和事迹。春妮这山东妞坚韧性子出来了,她想不靠爹娘照样要打出一片天地来,凭着爹娘给的一付好身板,在农村种田挑谷、养猪,和农村小伙、姑娘有的一比,村里的大叔大妈都喜欢她,想着这么会干活又吃苦的城里娜,要是做了自已的儿媳妇那真是前世修来的,他们知道这只是想想而己,人家老子是大干部,现在看是落霉了,说不定一下翻身官更大了,春妮在小村子里那能呆得住。有次村里着火,春妮救人负了伤,住了几天院又活蹦乱跳了,春妮成了县里的有名先进知青,因为爹娘还在当走资派,就说她是可以教育好的黑六类后代的标杆,春妮觉得这标签有些别扭,这名头不知谁想出来的,套在头上不舒服。那时正开始推荐工农兵上大学,要是爹娘早些时候被“解放”,三结合,春妮肯定被推荐去读书去了。春妮看自已是这么有名的先进知青,管它什么性质的毕竟还是根标杆,怎么就不被推荐读大学去,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跑到公社管知青的那里,管事的是个老农村干部,四五十岁,头发有些花白,酒糟鼻子滿咀酒气,正在喝茶,春妮问不推荐她为什么要评她先进标杆?是不是评上了就不能推荐了?管事的见她爹娘被打倒了,没了后台还这么大小姐脾气,管事的酒劲上来了:“你以为推荐不政治审查了?啥人都可以上大学?”春妮说:“审查审查,审查我的还是审查我爹娘的?搞搞清楚!是推荐我,不是推荐我爹娘!”管事的说:“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问你爹,他应该最清楚明白。”春妮说:“你别揣着明白裝糊塗!隔壁村的一个知青上了杭大,听说他是你老婆的亲戚。”管事的吓了一跳,这春妮可不是好对付的,她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许多部下现在都在台上了,春妮要是向那些“叔叔阿姨”一告状,那不是摊上大事了吗!管事的马上换了付笑脸说:“好好好,别去麻烦问你爹了,接下去马上有上调工厂指标来了,一定先考虑您。”管事的赶快到食堂替春妮安排晚饭,还加了两个荷包蛋,说走了这么长山路一定饿了,吃完饭叫人打手电顺路送她回去,春妮气消了吃个饱,和送她的公社小干部聊着回村,一路轻松。夕阳西下,那满山遍野的杜鹃花,晚风下在山野的绿锦上片片摇曳漫舞,山顶从云朵中映出一抹绚丽的晚霞,看山里们晚景,春妮觉得第一次发现这么好看。没过几天,顶着个走资派爹娘,春妮还是被上调到化学厂了,这其中和爹的老部下的过问,公社管事的积极跑着推荐分不开的。上调不久,走资派爹娘一“解放”仍当领导,娘一活动,春妮就被调到镇政府当了干部,管起街道来了。

到了一九七五年,春妮二十四、五岁了,娘说再晚婚就嫁不出去了,和工业局的大学生谈起了恋爱,春妮挺喜欢这会唱歌,会跳舞,斯文、干净、性格好的大学生,而且成份还可以,是“小土地出租”。春妮从未谈过恋爱,见了真心喜欢的,小女子的本色出来了,一下变成了淑女,那一个端庄、羞涩、娇媚、温柔、表现得淋漓尽致,加上脸蛋长得好看,身材一级棒,爹娘还是老革命大干部,把个大学生迷得神魂颠倒。结婚后,过起寻常日子来,春妮又渐渐恢复了真性情,那位书呆子夫婿才知道来了只“母老虎”,从此一切权力归老婆。春妮放过了田厂长,实在是给了田厂长福利,是他的运气。日子过到后半辈子,春妮夫君才觉得这老婆娶得实在合算,啥担都挑去了,小孩僱人带,读书选学校,小子挑媳妇,女儿嫁人,一直到帶孙子外孙好象都没夫君啥事,都是老婆的,连自已评职称、提职这样的事,春妮都会来提醒策划。夫君就安心工作,科研成绩突出,退休了还享受什么津貼,当然津贴都给了老婆,军功章有老婆的一大半,想想自已做了大半辈子“安乐王”,幸福不是说说的,真是悠哉闲哉!如今退休了,本来上上网、看看书、练练书法,自得其乐,那知道眼晴不行了,又不善交际,闷在家里很难过,春妮赶他去和亲戚炒麻将、打牌,开始觉得玩这个太俗,哪知没多久便上了瘾,竟跟别人小赌起来,牌桌上还会跟别人争吵,说别人赖皮出老千合着对付他,别人说知识分子太认真,玩玩的顶什么真。他天天输钱,问老婆要,老婆给他定了个输的底线,每天十五元,他觉得少了点,老婆心痛地给加到三十元,说到顶了,他说输给亲戚算个啥?他麻将实在太糗,炒了一半,钱就输光干不下去了,害别人三缺一,很没面子,别人说借钱给他,他说额度超过就不干了,做人要有个规则,别人说:“鬼你个规则!你老牌知识分子神经兮兮!”他们都不相信他袋里没钞票,说他是小器鬼“高老头”,其实,他输了实在还想玩,老婆不给,他就偷偷问闺女要,见到闺女妞妞说,老爸这辈子对您怎么样?妞妞想了一下说马马虎虎吧!老爸说怎么会是马马虎虎呢?老爸可从来没打沒骂,老妈要打您,老爸还把您藏起来。妞妞说那还不是让老妈搜到了,打得更凶。老爸说那不能怨爹,你老妈那双“贼”眼谁能逃得过。妞妞说老爸可从来没给我烧过一顿好吃的、放学也没接过一次。老爸说那只能怪你老妈,说爹烧得不能吃,好象爹把毒放进去似的,又说接妞妞要让弄丢的,那时可没人拐卖小孩的。妞妞说老爸您就直说吧!要她帮什么?妞妞一听说是赌赙缺钱,瞪大眼晴不认识地看着老爸,她做梦都想不到老爸会干这个,老爸说哪里是赌赙,是跟你阿姨、姨夫他们消遣消遣,练练脑动动手,少得痴呆症,闺女放心了,看老爸可怜,就给个五十、一百的,老爸接过钞票,还不迭地说謝谢!谢谢!女婿在旁觉得好笑,老丈人挣钱最多,怎么被丈母娘整得要饭似的,女婿庆幸老婆没跟丈母娘学,要不他就惨了。毕竟是老牌大学生,高智商,没多久便赢多输少了,回家竟数起钱来,看看赢了多少?数钱时手指还沾点口水,闺女说太惡心了,不讲卫生,娘说他未摸过钱,哪能数得来。老婆儿女偷偷地笑他痴,他正色地说,他可不要这个钱,记下来,逢年过节一个不少找个由头还掉,还说以前读书、工作从来没输过,炒麻将他能认输吗!他觉得世界上还有这种能让人玩不歇的东西,太奇怪了,活了这么大岁数才发现,他是彻彻底底換了种活法,老同事见了,说你这家伙老了才变“坏”,太“晚”了点!他说准备写篇文章叫做“麻将博奕中的概率论原理”,同事说你干“坏事”干出名堂來了,莫不是到老了学会骗人了,再说你写这种“赌赙文章”不犯法?他说完全是写数学、哲学问题,人干啥事都得讲出个研究成果,你们没文化真可怕,理解不了!同事说等你“赌赙文章”出笼,他们再去揭发!

会议还在开下去,有同学表扬老师说:“当年分苹果,老师看我瘦得象条苦瓜,就把大的分给我,分菜肉也给得多。”边上同学插咀,说当年老师做得不公平,老师笑着说这事倒是沒造谣,我现在作检讨,下次请大家吃苹果,说着站起来要鞠躬。老王头赶紧把老师拉回坐下:“哪能让您捡讨,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是吃多了,闹着玩。”

另一个同学是春妮街道的居民,在儿子安排工作上,与春妮有过冲突,趁机发难了,说春妮她当年就是个强盗小泼妇,有次抢他的玻璃纸,他不给,就把他脸上抓得条条红杠杠,老师用红药水把他脸上两腮各涂了个大圆印,盖住了红杠杠,爷爷来接他,看见孙子脸上红红的以为是演出,开心得不得了,边走边对别人说孙子能干,今天演出很成功。叶老师听呆了,想不起有大圆印这回事,觉得又是造谣逗她老师开心,她在想,要是这批学生当年这么会造谣,说不定会害她丢掉饭碗,现在造造倒挺有意思的。同学们七咀八舌,说爷爷当年大概得了老年痴呆症。同学见别人不信就急了,说对天发誓这事是真的!当年爷爷也健康得很,没痴呆。春妮走到这同学面前看着脸说,好象没有红杠杠嘛,张开手指划着说给他补上补上,同学吓得转身就逃,他知道春妮划指甲的厉害,几十年了还心有余悸,赢来大伙一阵笑声。

接下去会议乱了套,开始互相揭发了,说某某当年骂人实在难听,某某上课尿裤子,某某偷同学橡皮铅笔,某某抡别人东西吃,某某一天不打人就难过。

老王头急了,说别吵了别吵了,你们就不能说些好听点的?当年吵吵吵,现在牙齿都快掉光了,还要吵吵吵,再吵下去我这个主持人当不了,要辞职了。春妮心想你老王头早该辞职了,还当別人想要选他!老王头说完就闷到一边去了。

叶老师用拐杖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笑着说:“你们怎么还象小时侯那样,吵个不歇,现在都是做爷爷外婆的人了,还是多提些意见给老师吧,帮助老师以后更好工作。”

同学听得稀里糊涂,老师都八十多了,莫非还想去教小朋友?老师又说别看她老了,做梦都在教小朋友,教了一辈子,离不开小朋友了。说完叹了口气:“那时年轻真好!天天对着一批小朋友,个个都象小苹果,真想在红扑扑的脸上咬一口。”

老王头觉得给老师提意见,比吵吵吵好,他也不去想想老师如今没有工作了,再提高也用不上了,竟然还傻呼呼地顺着老师说:“好吧!听老师的,大家就多提宝贵意见,帮老师改进工作!”春妮心想摊上这种沒脑子主持人,真是现世宝,叫他当主持人,还不如叫大家都去跳沟好!

同学们正想寻老师开心,苦于没人领头,这下大家来劲了,七咀八舌地向老师提意见。有说老师当年打过他一巴掌,现在红印子还在。有说当年老师罚他饿肚子,现在瘦得象猴精就是当年饿的。还有的竟说,当年老师沒把田厂长拉屎屁股擦干净。大伙都在造老师的谣,老师倒越听越开心,还说再“造点”再“造点”,“造点”好听点的来听听,今天晚上反正睡不着了。

现场乱哄哄的,老王头急得直跺脚,他觉得同学造谣越造越过份了,越造越离奇了,这哪里是提“意见”,简直是颠倒黑白,诬蔑咱们的好老师,这班同学良心让狗吃了!他弄不懂老师为啥不生气,那手中的拐杖拿啥用的。春妮说事情都是你老王头叫提意见惹出来的,看你怎么收场!

叶老师一点不生气,跟着大伙一起笑。看到这场景,那个录像的象被打了鸡血,兴奋得录个不停,专找那些龇牙咧咀,笑傻了的做特写景头,那个录象的同学,现在还在开照相館,说要把相片剪辑下来,掛在照相館门边玻璃柜窗里,同学说他没安好心,让孙儿孙女看了出洋相,叫我们老人家们脸往哪放。

田厂长悄悄坐到一个叫毛毛的老小子同学面前,小声对毛毛说:“你怎么不提点意见?你一言不发,叶老师还以为你当了个啥子高级工程师,比她级别还高,神气活现了,要不就是对她有什么看法,老师当年可没少帮你,做人可得有良心哟!”毛毛当年在班里最老实,有点结巴,也不跟别的小朋友玩,整天一个人坐在边旯旮里不知想什么,有时拿着个破玩具摆弄半天,要不就一个人拿着蜡笔在画画,画出的房子汽车飞机象模象样的。同学,特别田厂长和春妮经常欺侮他,他急了只会哇哇地哭,可怜兮兮向苏阿姨结结巴巴地告状,苏阿姨最看不得欺侮人,被告状的田厂长就会被阿姨拧屁股、拎耳朵,看在春妮爹娘大干部的身份上,再说也惹不起这“小妖精”,春妮就被免了拧屁股、拎耳朵,但也被教训过不知多少次。毛毛爹娘觉得儿子在园里受欺侮,心里不自在,就提前一年领毛毛出园,干脆读小学去了,那时可没有年令扛扛的,一个班里有六七岁的,也有十三四岁的,这样毛毛就比別的小朋友早读了小学一年。毛毛要走时,小朋友又舍不得他走了,春妮和田厂长央求毛毛留下来,说再也不欺侮他了,看看留不住,小朋友们把自已喜欢的东西都送给了毛毛,毛毛娘感动得差点掉了眼泪,老师和阿姨抱住毛毛亲了又亲,想想别的小朋友要学他结巴,就设有坚持要他留下来。世事无常,别的小朋友日后成了老三届里的初中六六届,他却逃脱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倒过得很不错,他很会读书,一九六五年,初中毕业考到省城读了个工科中专,那时的工科中专,比普通高中还要难考,毛毛考进了一毕业,那就是国家干部,算是铁饭碗了,运气实在好,避开了老三届上山下乡。毛毛毕业后分在省建筑设计院,事业单位,别看他象个“啞巴、聋子”,省城许多有名的仿古典建筑可都是他的大手笔,如今高级工程师退休,月退休工资快万了,可惜他结结巴巴,不善言词的毛病如故,同学会上,他仍一言不发坐在边角落。

这次春妮邀请毛毛参加筹备小组他不干,说讲不来话,但可以多出钱当经费,春妮不领情,把他臭骂一通:“你以为别人穷光蛋?要你出钱救济!同学里有个开装修材料店的,他想包下开支,我知道他好意,还是替同学谢绝了!同学会就得回到当年小朋友时代,身份,地位,没钞票,吃的东西都一样。”春妮的话把毛毛惊醒了,觉得自已的多出钱想法太幼稚突兀,未用脑子多想想。毛毛小时候被春妮欺侮多了,如今见着还发怵,就由着她说,还陪笑脸。他又有些担心,开会要回到小朋友时代,那不是又要让春妮、田厂长给欺侮了?

听田厂长一说,毛毛想想也是,别叫老师误会了,当年叶老师主持公道,没少帮自已,提什么意见好呢?又实在沒本事胡说八道。田厂长教他说:“你就说当年叶老师是个大美女,追得人太多,要应付五六个小伙子,要影响工作的。”

毛毛智商高,情商不怎么样,田厂长教他说这么无聊的话,毛毛也不想想这里有什么阴谋诡计?安的什么心,当年田厂长怎么欺侮他,他早忘了。毛毛想这也不算说老师什么坏话,倒好象赞美老师,就大声说:“叶叶叶老师是衢卅城里的大大大美女,当年五六个小伙子想想想来和老师谈恋爱。这也太太太多了吧?要影响工工工作的”。毛毛结巴突然一开口,把大家吓了一跳,听完又觉得挺好笑有点意思,觉得这“啞巴”什么时候变得好玩了,田厂长大声咐和说:“毛毛这意见提得实在,叶老师下次要注意一下。”同学们听了发笑:还有下次吗?

叶老师开始沒注意毛毛说什么,只知道这“哑巴”开口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挺希奇的,正疑惑着,春妮贴着耳朵告诉她,毛毛那老小子说你嫁过五、六个老公。说完还向田厂长挤眉弄眼,原来他们合起来想害“哑巴”毛毛。毛毛正侧面对着老师,老师一听春妮的胡说,顺手一拐棍打在毛毛背上:“好啊!有出息了,你小子敢造老师的谣了”。毛毛莫明其妙赶紧站起来要逃,春妮和另一个同伙,一人一只手抓住毛毛,一边对老师说:“打打打!打这个白眼狼!”老师老眼昏花,一棍子打在春妮手上,又一棍子打在另一个同伙腰上,两位痛得鬼叫一样松开手,毛毛趁机逃之夭夭,远远地躲到门边,猜想老师是不是什么毛病发作了。

老师怒气未消,一边对打错的同学连说对不起,一边指着毛毛说:“你这小子当年那么老实规矩,不添麻烦,我还特别放心你,现在变死了,变得会说话了,会造老师谣了。今天要你说说清楚,老师怎么嫁五六个老公的,不说清楚中午别想吃饭!”老师把当年吓调皮小朋友的老一套又搬出来了,引得大家一阵笑声。有人还喊:“毛毛不准吃饭!減減肥!便宜他了!”毛毛挺着个“将军肚”,确实该減減肥,大伙哄笑嘻闹,仿佛回到了排排坐吃果果的小朋友时代。

毛毛连喊冤冤冤枉,说春妮和田田田厂长合伙害他。老师转身问大家这老小子说过沒有?墙倒众人推,大家齐声说:“说过的!”田厂长和春妮开心得手舞足蹈。

毛毛难得参加个同学会,还是让春妮逼着来的,说如果不来就要叫同学到他家掀桌子,来了春妮就害他吃了个冤枉,想想有些晦气,这下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突然想起主持人老王头来了,他总该主持一下公道吧。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老王头好歹是主主主持人,凭良心说我我我有没说过?”结巴开口又把大家笑个半死。老王头慢吞吞地回答:“说说说是说过的,就是不是这样说说说的。”老王头一紧张也开始结巴了,大家又一阵哄笑。

这希里胡涂的回答把叶老师惹恼了,她朝老王头说,现在老师叫你老老老实回答,他有有有没有说过老师嫁过五六个老老老公?有还是沒没没有。叶老师被感染了,也开始结巴起来,同学更笑得喘不过气来,有的还捶桌拍腿起来。当年在幼儿园里毛毛的结巴,小朋友不由自主地都在学,叶老师苏阿姨急得跳脚,家长们更急了,又不好意思赶毛毛走,毛毛爹娘觉得很对不住大家,要面子就编个理由,提前一年把毛毛领走了。没想到,老师同学都老了,还会去学结巴的,在老师的逼问下,老王头终于结结巴巴,坚決地说“没没没有!”

春妮立即跳出来反对老王头:“别人都听听听到了,就是你没没没听到。”奇了!春妮也结巴了,同学会造孽了,好端端的都变结巴了,看来幼儿同学会确实开不得!

叶老师沉呤片刻:“别以为我老糊塗,我知道了,肯定春妮这小抽娘捣的鬼,当年班里脑子最活,最鬼,开始时最会滋事的,后来也是最能干、最得力的就是她这个小抽娘。”

毛毛生怕老师说了又反悔,顾不上白挨一棍子了,忙不迭说:“老师实实实在英明,火眼金金金睛,包尨图再再再世。” 大家随风倒,又反过来了,说就是春妮“小抽娘”想害毛毛。

田厂长也反水了:“是春妮出的主意,春妮对我说,当年从没看到过那毛毛小子挨训罚站,老师太不公平。毛毛那时天天结结巴巴告状,害大家吃苦头,今天她有法子,让老师当着大伙面捧他一顿,让大伙出出气。”我觉得挺好玩的,也想试试春妮的本事,没料到开始真让她弄成了,以后大伙要对春妮防着点,别让她给卖了。”

春妮见难赖了,只好轻飘飘地说:“玩儿嘛,老师说我小抽娘我沒得说,有次发烧发抖怕凉,老师抱了我一整天,当年其实老师最疼我。”接着还亲热地搂着老师说:“谁让咱们的老师当年长得那么漂亮,那么的勾人,那么的一朵花呢!”老师被春妮马屁一拍,就忘了说不准春妮吃中饭了,还抱紧亲了春妮的那张厚脸皮。

春妮手背挨了老师一棍子,算是哑巴吃黄莲呢,还是罪有应得呢?

饭后,老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说平时太寂寞了,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想不到还有老小朋友记得她,给她带来了久违的快乐。又说虽然吵吵闹闹,当年带班时看不得,现在是想看看不到,越热闹越好,比一本正经,开同学会读稿子,说别人写的话好听好看多了。同学们听着顺耳,报以热烈的掌声,有人还喊了口号:祝老师青春常在!永远年青!引得一阵笑声。

老师话题转了,开始说她的伤心事来了,老师说她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对独生女要求得太过头,更不该鼓励她出国。说女兒一出国,瞞着她嫁了个洋女婿,这还不算,当年有了个外孙,也不常帶来让她看,求女兒让她帶帶外孙,女儿还说她带不好外孙的。如今她老兩口是天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冷冷清清过日子。老师伤心地说:“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心象掏空了一样,想想有过的青春,时光不会倒流哟!我们老兩口是越来越做不动了,換个灯泡买个米都困难,有学生来帮我点忙,那怕说说话,我和老头子都象过节一样开心,女兒要我出国,想想别人都叶落归根,我却要年迈离开故土,到那边连个熟套的都没有,更别说亲戚朋友学生了,一直下不了狠心,女儿说还要再过两年才能放下手头的事,不管洋女婿和那个不听话外孙了,回国专门照顾我和老头子,现在身体越来越差了,这两年不知能否熬得过去。”

说着说着,老师浑浊的双眼潮湿了。春妮赶紧上去递纸巾擦泪水,同学们看着老师伤心也开心不起来了。

主持人老王头似乎早有准备,从袋里掏出一張纸来,恭恭敬敬递给老师说:“这几天我联络了在坐的和来不了的几个老小孩,有做过电工,管道工,厨师,护士,售货员的,还有剃头的,他们都想来帮老师。”

老王头沒提到还有个同学在火葬场上的班,还是烧炉子的,虽然退休了但他兒子接了班。那位同学经常说:“天下三十六行,我干的是人见人怕的第一行,且一生清正廉洁,没给活人开过后门”。年轻时大家都嫌他,怕握手,现在都老了变了,每次聚餐大家沒得说,都会抢着握他的一双粗手,都敬他上座,开玩笑说是敬鬼神而吓吓死,说以后全靠他和他兒子了。他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个舒服,双手張着放在桌上,眼光朝大伙扫一圈,大伙说别扫我哟!被你看上了就没活路哦!大家哈哈一笑。他说哪里哪里,说不准是谁靠谁,谁先“去”由阎王爷说了算。

酒席中有位同学,先开店后炒股输了精光,又借钱贷款去炒房屋发了大财,接着又办了个投资公司放高利贷,早就住别墅发了大财,过去神气活现、西装革履、头发贼亮,出门秘书开道,只差沒叫人举迴避呀肃静呀的劳什子牌牌了。如今老了,生场病,身上血管放了好几根支架,出人意料地打扮成山里人模样,整天邋裡邋遢,只差沒扎根草绳当腰带了,他握着烧炉子的手说:“当年瞧不起您的行当,碰上就当作没看见,从沒想过总有一天要落到您和您兒子手里,拜托到时别记仇,别叫你兒子拿烧火棍往我身上要害的地方戳几下!可千万别戳眼晴,到时在另一个世界,连亲戚朋友都会认不得。今天哟!必须先向您老鞠一躬,”说着就要站起来立个端正鞠躬,让烧炉子的给按了下去,“山里人”还很礼貌地说谢谢!谢谢!在座的田厂长说,你闭气了哪有要害的地方了!当年那么威风神气,现在别假惺惺鞠躬谢谢了,来点实在的,买三天单吧。这样就连吃带玩坑了“山里人”三天,实在吃不下玩透了,就去北门街的钟楼上化上二百十六元,撞钟一百零八下,“山里人”不情愿地掏了钱,说这不是叫我化钱替自已“送终”(送钟)吗?同学们听得笑喷了。有人还警告他:“山里人听着,这几天你最好老实点,别发牢骚,不然就想点新玩法出来,叫你袋里皮夹子发发“痒”,谁叫你当年造孽,竟敢看不起同学!”山里人说:“岂敢!岜敢!下辈子再不敢得罪同学了。”过后,“山里人”说这辈子呀!只有这几天,和烧炉子同学这单生意做得值值值,太值了!其它的到头来都小意思喽。

这次老王头算聪明,没当老师面说同学里还有干这行当的,如果老王头把这行当也列进去说要去帮老师,老师真要气疯了,春妮也要叫老王头“主持官”做不成了!

老王头对老师说,这些人的名单电话特长都写在纸上,只要老师按需要,一个电话随叫随到。又说当年老师教我们带我们,给我们喂饭洗脸穿衣裳,还拉屎擦屁股。那是我们百年修来的福份,大家的幸运。如今老师年岁大了,我们就做老师的孝顺学生!

全场响起了一片掌声,纷纷起立,笑声掺和着老师激动的泪水,一个个与老师热烈拥抱。

大家顿时觉得老王头是最称职的主持人,老师阅人无数,叫大家下次别选老王头,那是老师看走了眼。

会议要结束了,老师又激动地发表了演说,说当年我们都是她的“小苹果”,她爱着呵护着,青春献给了我们这一代,她无怨无悔,她要唱一首流行歌曲“小苹果”,歌里唱的有几句那是老师,她的心声。同学热烈鼓掌,老师清了清嗓子,对着大家唱了起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窩, 点亮我心中的火,火火火……。” 老师的歌声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好听,春妮、田厂长还有几个天天跳广场舞的,情不自禁地为老师伴起舞来。在一阵热烈掌声中,“史无前例”的幼年同学会落下了帏幕。

次日,春妮聚齐了大伙,坐兒孙们开的小车,直奔闹桥殡仪館为苏阿姨上坟。

坟前,那童年记忆里,时隐时现,挥之不去,扎两根小辮子的小阿姨小阿妈的形像,变得清晰起來,老王头摸着坟碑说:“苏阿姨,大家来看你了,当年您袋里没几个钱,还帮我交学费飯钿,谢谢您了!”大伙听得一阵唏嘘,老王头不由自已,竟老泪纵横,泪湿衫襟了。田厂长握着毛毛的手说,当年我们欺侮毛毛,给阿姨您添麻烦,您天天护着帮着毛毛,现在我们要向毛毛道个歉,毛毛要向您道个谢。毛毛已止不住泪水,摘下了眼镜,捂住了眼。春妮说,阿姨,今天我们可没欺侮毛毛,可是跟他闹着玩,逗叶老师开开心哦!

为表达对迟到祭奠的歉疚,同学们就按阿姨那个年代的规矩,在坟前摆放好水果糕点米酒,点上蜡烛,同学执晚辈礼烧香拜祭,再烧纸钱放炮杖。

默然中,大伙都在想着阿姨过往的种种好处。烛光颤动,青烟缕起,纸花滿洒,那声声爆竹不知能否告知沉睡已久的小苏阿姨,老小孩学生看她来了。同学献诗一首: 苏姨己仙逝,坟前悄无声。孩童亦老焉,祭姨三掬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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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头比赛 东华小学东城校区 二年级 李雨彤 今天是星期四,是我最紧张的一天.因为今天下午我们学校要举行一场洗头比赛. 我等啊等啊,终于到下午了!全班同学到齐后,老师就带领着我们来到了一楼的广场,我们坐 ...

  • 徐田:故乡的毛毛道儿

    [总第150402期] 故乡的毛毛道儿   文/徐田   毛毛道儿,就是草甸和田间,人们为超近而踏出来的小道.我故乡的人就叫它毛毛道儿 我的家乡在大兴安岭南麓的丘陵里,是内蒙兴安盟的一个小村庄.六十年 ...

  • 韩雪丽:希望和爱情(2)我们毕业了|小说

    原标题:<蓝绣球> 希望和爱情(2)我们毕业了 韩雪丽 蓝绣球-----有些佩服 贺妍看了看那张纸,心中佩服母亲,这些事,只有母亲会说,父亲是个书呆子,听不懂也听不得,他说母亲就是俗气,可 ...

  • 原创小说“小四川”‖文/瞿兴

    小四川 ○ 瞿兴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正在浙西衢卅读高二,同宿舍的有同班的罗同学,还有一个绰号小四川的初二男孩.学校里把不同年级的学生混搭在同个宿舍里,那可是一个发明,可叫年令大的去照应年令小的. 一 ...

  • 师生‖文/瞿兴

    师生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小雨在衢卅某中学高中毕业,因为家里已有哥.姐两人上山下乡了,按当地政策,在家等着可分配工作.那时城里小学紧缺老师,闲得无事,经镇里介绍去镇办某小学临时代代课. 小学规模不大,办 ...

  • 薛林兴:《和平美神》——绝无仅有的艺术明珠

    当代著名画家薛林兴创作的<和平女神>堪称绘画史上的一大奇迹.从艺术上看,他的创作构思,画面设计,造型能力,色彩运用都达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这部作品传达的是美的信息,美的挥洒,是爱的滋润 ...

  • 温暖的旅程——张家兴

    温暖的旅程 801班 20 张家兴 人的一生就像一场长途旅程,一路上你会发现许多美妙的事物,并且旅程中还会有父亲母 的陪伴,老师的指引,朋友的鼓励,陌生人的关爱等.途中不仅有大自然美好的景色,还有沁人 ...

  • 读宝鸡(散文)郭兴军 《语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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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乡镇故事(二题)郭兴军 《宝鸡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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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军旅情深】罗兴才||相聚府南河

    相聚府南河 罗兴才 五月一日,战友治国来电话说,曾经团特务连的战友德全夫妇从重庆来了,约几位近乡的战友相聚.定位地址:武丁桥兴熙北酒店. "武丁桥上芙蓉意,府南烟雨战友情".春末春 ...

  • 春天的客家民俗盛典,兴宁陂蓬春祭“美女献花”热闹非凡

    2017年3月19日,广东兴宁市径南镇陂蓬(大陂蓬,含坪埔.陂蓬全境各柏塘部分地区)陈氏开基祖婆熊大嬬人在兴梅二地的裔孙约600人,代表祖婆全体后裔10万大众,越岭翻山到西山嶂祖婆福地"美女 ...

  • 陈兴德‖相看一笑情意长(客家山歌)

    相看一笑情意长(客家山歌) 文/陈兴德   东方刚刚飘红云, 妹子早早就出门, 挑起肥料脚步急, 裤脚摄起半天云. 溪水哗哗声悠扬, 禾苗青青瓜果香. 妹子来到田埂上, 一勺一勺施肥忙. 一对鹧鸪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