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阿茶《凹槽》
凹槽
外婆曾为窗户装上了防盗窗,透过那面防盗窗,我看到对面宾馆的墙壁上凹进去一个矩形的槽。
中国人追求完整,避讳残缺,我不解,生意人怎会容许自己苦心经营的宾馆有残缺?
“真是奇怪啊——”我在心里如此默念。
冬月,树的枝丫上只留下几片枯叶在寒风中兀自瑟缩。
“六合萧条,严霜凛冽。”
说来也奇怪,零八年的腊月连着正月,秦淮一线以南的重庆竟飘起连绵不绝的雪。雪灾中断了通讯,积雪也压断了树枝,但雪却愣是没刮进宾馆墙壁上的那个小小的水泥凹槽。
阳春三月,低年级的小学生唱起: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街道两侧的黄桷榕上挂满了彩灯,那场雪灾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闲杂谈资。一对白肚皮黑羽毛的燕子真的用喙衔着泥土、草杆和草根在外婆所开茶馆的屋檐下筑起了巢。
黄昏时分,电线上的燕子时而整齐排列,时而腾空盘旋,时而款款低飞,好一条生动形象的“五线谱”!
那天,我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看着那个凹槽。忽然,一只衔着枯草的麻雀映入我的眼帘。
麻雀衔来一撮又一撮枯草,在凹槽里筑起了窝。它形单影只地筑巢,昼夜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麻雀筑好了它的巢,有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曾几何时,它在窝里了卵,等几只小麻雀破壳而出以后,它又外出辛勤觅食喂养窝里那几只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我在窗台边一呆就是一整天,觉得凹槽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意思。难道不是么?鸟儿往往在树上筑巢,它们将巢筑成椭圆状,只留一个小小的洞口来遮风挡雨。凹槽里的那只麻雀却与别的鸟儿不同:第一,它没有将巢筑在树枝上,而是选择将巢筑在人类用钢筋水泥所建造的建筑物里。第二,别的鸟儿从筑槽到哺育幼鸟都是有个伴儿的,而它却独自承担起筑巢以及哺育幼鸟的重任。
外婆的眼睛笑眯眯的,嘴里吐出一句话:“这只鸟可真聪明!”
那时我有一个猜想:莫非是因为麻雀在雪灾中失去了自己的家,它才想到来凹槽安家?或者是……
有关麻雀在凹槽里筑巢的原因,我不得而知,暂且将原因归于它聪明吧。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有这个凹槽真好!
春雨淅淅沥沥,雨水顺着墙壁往下淌,在凹槽外形成了一面水帘,麻雀一家就在温馨的窝里入眠。夏季的闪电以及倾盆大雨也无法摧毁凹槽里的小生命。
十年过去了,再次回到外婆家,透过防盗窗,我再没有看到那个凹槽——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凹槽被匠人用水泥填平了。
也是,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