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理蛙《明扬》
明扬
01
明扬是我的发小。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年，总是流连于各大网吧之中，打着他最心爱的游戏。大人们都说他是个不争气的家伙，醉心游戏的人，是毫无未来的。但从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他也曾是大人口中那个听话懂事，学习又好的孩子。
他和我一般年纪，我长他些许。但童年时候的他异常乖巧，偶尔还会显露出来几分超越年龄的老成。
我常问他，你长大想做什么？还没等到他回答，我就呱啦呱啦说起了我的理想。他却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后来我才能找到一个词来形容我当时的感受，我觉得他很能装逼。
小孩子都爱说话，印象里他却话不多。妈妈总是批评我，一天到晚说废话，你看看人家明扬，像你这样吗？我满腹委屈，心想我们又不一样，凭什么拿他教育我？你这么喜欢他，让他做你的孩子得了。
那时候的他，就是那个邻居家的孩子，这个人夸那个人夸，在我眼里，简直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02
后来我才明白，他那么乖巧是有原因的。
他外公是个很凶悍的人，如果和我们玩的时间久了他的外公就会拿着鸡毛掸子来“请”他回家，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让人心悸。我们一条街的小朋友，试问谁不怕他外公？
明扬的妈妈，自记忆里一直在外打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到。快人快语，那是在和我我妈闲话家常时的形象。
他的爸爸是个上门女婿，身体不好，患有糖尿病，一年四季都不能离了吃药。他总是带个黑色的帽子，即使是在冬天，穿着厚重的棉服，看起来还是那么瘦弱，不堪一击的样子。
听一些风言风语说明扬的外公不喜欢他爸爸，说他是个废人。
那时候我还不能理解大人们的那些话，不能体会一个家庭里的那些复杂，不知道成长在这样环境下的他童年的内心是做何感受的。
但我肯定，没人去关心过幼小的明扬，他那颗孱弱的心灵是怎么想的。
03
明扬的改变出现在初中时。
他的爸爸在那个时候去世了，妈妈再嫁，家庭被重新洗牌。
他开始不爱上学，教室里属于他的那张桌子总是空着的。我知道他是去网吧了。
那个时候的网吧可以说是“坏学生”的温床了。散发着浓浓的烟味，暗暗的空间里充斥着键盘的敲击声和一些人的嬉笑怒骂。网吧里有时候放着情怀歌，比如黄家驹；有时候放着QQ音乐三巨头的歌，那是为爱伤了神。少年们都自以为不羁，留着挡住眼睛的斜刘海，穿着像super junior款的衣服，坐在不知道多少人坐过的椅子上在键盘上敲下他们青春的印记。
我只是没想到什么时候，明扬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上网，不够就从家里偷偷拿，越拿越多，最后都到了惊人的数目。
他那个凶狠的外公，拿着他暴力标志的鸡毛掸子，一家家网吧找，找到了就气急败坏地拖回去一顿暴打。第二天他又会出现在学校里，心不在焉地上着课。
但这种所谓的好转一般只能维持几天，过了几天他又会去更远的网吧，征程在他的星辰大海里。
那一年，他的外公掌握了整个小城大大小小所有网吧的分布情况，他无处可去，但怎么劝都不愿意去上学。我至今还记得他外公那种无可奈何夹杂着怒其不争的神情。
他最后失了学，由他的妈妈带去打工了。再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04
后来，听别人说，去打工的他仍旧不安分。
上了几天班就不想去，老往网吧钻。他妈在出租屋里给他置了电脑，但他还是不着家。没多久他妈把他送回了老家。
他软磨硬泡让他妈给他买了个摩托，成天骑上骑下，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钱花完了又会回家。
听说他外公不给他钱，他就把摩托车给贱卖了，拿着钱过了几天潇洒日子。
听说他为了要钱，在家里撒泼，扬言要把家给烧了。
如此种种。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些年。
我们都长大了。
05
放假在家的时候，明扬的外公在我家闲坐。
我问他明扬怎么样了，他说不还是那个老样子，不成事。
看来他也是放弃了拯救他这个误入歧途的孙子，随他去了。
那天我碰见了明扬，长很高了，瘦瘦地，看见我时冲我笑了笑，也不说话。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想起了他爸爸。他们很像。
晚上睡觉时，我一直在想明扬。
其实他一直是个很脆弱的孩子，他的外公对他要求严格，看似无微不至，但对他的心路历程却充耳不闻。他心无旁骛地打着游戏，觉得拥有了全世界。但他只要一回过头看，回归生活的常态，就会发现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那个超凶的外公，每天在牌桌上指点江山，一输钱就没好脾气，回家少不了又是大发雷霆。我都见过好多次。
你以后不要学你那个爸，人又懒，有什么用啊？
网瘾是什么？那种即时的快感和成就感。为什么只能在网络中汲取？
他其实只是想躲一躲吧。
我还记得那年我五岁，过生日，邀他和我一起吃蛋糕。两个人就坐在小凳上，他吃一口我也吃一口。
我问他好不好吃，他点点头。
我以后过生日你都来我家吃蛋糕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