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相对论 | ATM机旁的夺命血锤-上
引子:铁锤血影
仲夏的夜晚,江城南鸾区的街头行人稀少,偶尔有一辆橘黄色的出租车疾驰而过,电台广播里传出躁动的电流声,一个浑厚男声正在播报新闻:“近日,我市玉漱街和美心街等发生多起抢劫案,请大家夜间出行注意安全……”旋转的车轮扬起路面上的积水,惊动了蜷缩在灌木丛下的流浪猫,它抖一抖乌黑的皮毛,眼睛盯着从路的那端摇晃着走来的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将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他眯着眼睛,看到路边有一间闪烁着冷光的ATM取款机,蹒跚着走了过去。他整个人伏在机器的键盘前,绞尽脑汁地回想着银行卡的密码,完全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引擎熄灭的声响,也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那种脚步声,如同处心积虑的猎人一步步接近着自己的猎物,谨慎而凶狠。
清冷的月光照射着ATM取款机旁边的墙壁,在墙壁上投映出一个高举着铁锤的影子。
那柄铁锤冲着男人的后脑击落,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讶的闷哼,就倒下去瘫在了机器旁边。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那个影子伸出双手,将男人拖到不远处的草坪里,这是监控的盲区。男人的呼吸有些微弱,沉重的身躯陷在青草之间。
戴着兜帽的身影恶狠狠地盯着男人的脸孔,他再一次举起手中的铁锤,向着那张脸重重地砸了下去,瞬间血花飞溅,男人发出极度痛苦的呜咽哀鸣。一锤落下,又是一锤。片刻过后,身下的男人再无声息。
他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丢掉手中的锤子。他环顾着周围,没有行人也没有亮着灯的店铺。沾满鲜血的双手在皮衣上擦了擦,他纵身一跃,跳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红色机车。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远去,深夜的街道又恢复了寂静。那只流浪的黑猫慢慢地走到男人的尸体旁,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残破不堪的面容,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一.城里的月光
离开苍山的那天,我刚过完二十岁生日。肩上挎着一个军绿布包,上面挂着一枚小小的变形金刚,包里面塞满了奶奶起早做好的红豆糍粑,还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壮壮跟在我身后,刚刚冒出胡须的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小两岁,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从村口走到镇里的汽车站,乘车到县城换火车,最终到达繁华的江城。
在镇里读书的时候,我最爱看武侠小说,想象着总有一天,自己也要仗剑天涯。壮壮和我从江城火车站刚走出来时,我的心脏跳得飞快,环顾着四周的霓虹灯牌和若隐若现的高楼轮廓,我不由得紧紧地抓着壮壮的手。
他的手心有些出汗,“勇哥,你怕不怕。”他看着我,眼睛亮闪闪的,就像村里杜鹃家里那只毛茸茸的小狗,它每次看到我的时候,就过来亲昵地蹭着我的裤脚。
“壮壮,你放心,以后有我罩着你。”拍拍他厚实的脊背,我找到一间公共电话亭,拨通了一个号码。村长早年间在江城车行认识一个朋友,就托王叔给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联系联系工作。
坐在王叔的灰色面包车里,壮壮早已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呼噜。我靠着车窗,看着斑斓的城市夜景,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车辆,难以按捺内心的激越。我从小就喜欢机车的轰鸣声,每次在爷爷家的旧电视里看到潇洒如风的车手们,自由驰骋于城市的大街小巷,鬓发在风里飞扬,我都忍不住摩拳擦掌,觉得自己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做一个守护城市的超级英雄。
面包车停在南郊的一片厂房前。王叔回头说道,“小勇,壮壮,你们先住在仓库北边的空屋里,现在太晚了,等会儿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到处转转。”
谢过了王叔,我拽着睡眼朦胧的壮壮进了屋。房间里看起来刚刚打扫过,床铺有些旧,不过很整洁,床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摆着一些朴素酒菜。壮壮扒了几口饭,就钻进了被窝。
我找到一个印花塑料盆,取了点院子里的井水,准备洗个脸,脸盆中的水映着头顶的夜幕,仿佛将深邃静谧的银河都收敛于其中。痴痴地看着盆中的水,初入江城的那种兴奋和狂热仿佛已经逐渐消退,我感到有一些茫然。如果我还在苍山,站在山林里长声呼唤,会听到遥遥的回声,可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我听不到任何回音。
整理了思绪走进屋,却没有听到壮壮熟悉的鼾声。我看到他裹着被子,整个身子蜷着。
“勇哥,我想家了。”壮壮轻轻地说。
寂静的月光穿透窗棂,斜斜地洒在散发着机油味道的小房间里,各怀心事的少年,在灯火辉煌的异乡,做着似是而非的梦。
二.红莲骑士
王叔给我找了一份工作,在南鸾区的光明影院做杂活,尽管工资微薄,我却乐在其中——影院管得不严,有时候开场后,我就偷偷溜到影院的前排,盯着大屏幕上那些风驰电掣的身影,心里暗暗叫好。
我喜欢看那些超级英雄的电影,也喜欢激烈紧张的飞车镜头,我在王叔那里软磨硬泡了好久,一点点回收旧的机械部件,不上班的时候,我就和车厂里的师傅们聊天,跟着他们学习组装车子,终于攒出了自己的第一辆机车,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红莲骑士”。
许多个夜晚,我都骑着摩托车穿梭在江城空寂的巷弄里,有时候壮壮会坐在我身后。“勇哥,我有时候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有一次壮壮这样轻声说道,我微微一怔,握了握他抱住我的手臂。
壮壮在影院附近的一家酒吧打工,凌晨才下班。夏天的夜晚常有萤火,我像往常一样将车停在巷口,等他下班出来。
过了许久,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壮壮垂着头,身上的衬衫几乎被撕成了碎布条,裂口下隐隐可以看到殷红的血痕,他的裤子上都是尘土,看形状更像是脚印。左边的鞋带松开了,右脚光着,一瘸一拐的样子。他走近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右颊上遍布淤青,眼角裂开了一个口子,正在渗出细细的血丝来。他的身上混合着暴烈的酒精味和奇怪的香水味,整个人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
“壮壮!怎么会这样?”我早就从车子上一跃而下,冲上前扶住了他。
“勇哥……好疼啊……”话还没说完,壮壮双眼一翻,就倒在我的怀里。
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今晚酒吧里来了几个新客人,为首的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壮壮给他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了他的外套上。壮壮连忙慌乱地取出餐巾擦拭,还连声道歉,男人起初有些恼火,刚想斥责几句,突然他仔细地端详着壮壮的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
“先生,真的对不起,要不我帮您送去清洗,您看怎么样?”壮壮虎头虎脑的样子,在男人眼中甚至有几分可爱。
他有些微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洗什么洗,这衣服不能洗,”说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将手放在壮壮的大腿上,“我看不如……”他身后的几个男人露出猥亵的神色,纷纷起身靠近,将壮壮围在中心。
血气方刚的壮壮纵然懵懂,也大概知道他们的意图,他的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地想要离开,没想到却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收拾他!”男人呼出一口酒气,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同伴们暴打着这个倔强的少年。如同雨点般的拳头锤在壮壮的身体上,渐渐形成了皮开肉绽的惨状。
酒吧老板躲在长长的吧台后头,装作一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一群人打了半晌,似乎终于尽兴一般,将遍体鳞伤的壮壮随手丢在地上,其中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走到吧台,从手包里取出一沓粉色钞票,甩给了老板。“如果有人问这件事,你知道怎么说。”他冰冷的语调里,隐隐透着威胁的气息。老板连连点头,躬身送着这一行人出门。
壮壮像一个被撕碎的布娃娃,却没有一声呻吟。直到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看到了我。
那个瞬间,我觉得异常愤怒和心疼。我将壮壮送到附近的医院,然后打电话报了警,接着骑车回到了酒吧,推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两名警员正在给酒吧老板做笔录。
我向他们走去,攥紧了两只拳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