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是一条“美女蛇”:“蛇”是她的本质,“美”是她的表相!
王熙凤,作为一个人物,贯穿了整个《红楼梦》故事情节,有些地方,甚至超过了里面几位男女主人公。
关于王熙凤性格,已经大致得出了比较统一的结论。即:美丽,妖娆、好强,能干、专横、跋扈、阴险、毒辣。
人世间可能干出的坏事,她都有充分才能胜任无愧,人世间所有美的表相,她也有资格得到一个名额。
所以,形象一点说,王熙凤可以说是一条美女蛇。这个名称是根据她的全部表现作出的。
“蛇”是她的本质,“美”是她的表相。从而也就得出了两个比较具体的结论:
1、“美”的表相掩盖不了“蛇”的丑的本质;
2、“蛇”的本质不能抹煞“美”的表相。
即使在对于王熙凤的毒蛇般行为深恶痛绝的人们中间,也没有谁能说王熙凤的外貌是丑的。
如果王熙凤不美,她就不具备害死贾瑞的条件。
王熙凤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准确了解自己的美和这种美的诱惑力,她利用这种诱惑力完成了一个罪恶事件。
美,应该是善的属性。而事情就是这样矛盾——如果王熙凤不丑,她就不会利用自己的美作为实现阴谋残杀的手段,贾瑞也就不可能成为这个险谋的牺牲。
如果王熙凤不丑,她就不会把侄辈(蓉蔷)当作实现一个阴谋计划的工具。在那样的时代,那样无耻地把一个肮脏“计划”袒露在侄辈面前。
丑,应该是恶的属性。而事情就是这样矛盾——如果王熙凤不美,她也就失去了网罗贾蓉等参与这个无耻阴谋的条件。
其实,贾蓉、蔷参与这一阴谋的构成因素,既有王熙凤的权,也有王熙风的美,还有参与者的丑。而这个阴谋的根本,却是王熙凤的丑。即:由美的表相产生的蛇的效果。
由此证明,不承认王熙凤的丑,是不现实的,因为它是客观事实,同样地,不承认王熙凤的美,也是不现实的,因为它也是客观事实。
“美女蛇”:“蛇”必须具有美的表相,方能有效地产生“蛇”的效果,否则就只能是一种令人厌恶,人人喊打的爬行动物。
为什么不叫“丑女蛇”?因为“丑”不具有诱惑力,不能完成蛇的任务。
令人遗憾的是,为什么透视了“美女蛇”的本质,却依然承认它的美?那原因并不单是对于美与丑的鉴别主次不清,轻重不明。更主要的,应该是:丑恶本质显然不能抹煞客观存在的外型美。然而,除了可以一眼看到的,最不引人注意的表相丑之外,那种在外型美掩饰之下的内在丑恶,却暂时不可能在鉴别者的主观上作出反应。
贾瑞,正是这种情况的牺牲者。而且当他知道了风姐作弄他时仍迷恋她的美色。
但作为艺术形象,王熙凤是完美的。
曹雪芹塑造了王熙风这个令人神往的艺术形象,其根本决窍在于艺术家尊重事实,更在于艺术家以卓越的美学素养判别了这个事实。
曹雪芹尊重事实,表现在对于王熙凤的外型描绘。
未见其人,就先听到了“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的放肆声音,在那众人都敛声屏气的特定环境,这声音既提示了凤姐在那个贵族世家的特殊地位,又点出凤姐性格中的跋扈骄横。给人以一种对于凤姐其人的雏形估计。
我们第一眼看见风姐,就是“恍如神妃仙子”。传说中的神妃仙子,不会有一位是不美的。也就是说,艺术家先就给读者介绍一位美得形象。
但艺术家并不止于此。他直接勾出了风姐的外貌。那是“一双丹风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公开说明艺术家承认了王熙风的美。而这承认中又包含了对于王熙凤的微词。“丹唇未启笑先闻”提示了“明里一把火”,“粉面含春威不露”又提示了“暗里一把刀”。
书中的多处描写,也充分证实了曹雪芹承认而且欣赏王熙凤的美。这不仅表明其艺术手法十分高超微妙,也同时表明了曹雪芹确实是一位尊重事实的伟大艺术家。
曹雪芹尊重事实,又表现为描写出王熙风性格中的善的表露。在关于凤姐与巧姐儿的故事情节中,我们看到一位活生生的善良、慈爱的母性形象。不由人不想起普希金笔下的伊凡·戈都诺夫,那个万众切齿的暴君,对于他自己的儿女,你能说不是一位善良,慈爱的好父亲吗?伟大作家们的高超艺术手法,有多么神似啊!曹雪芹不知道普希金,普希金也不知道曹雪芹,而这种艺术手法的神似,正在于他们都尊重事实。写出,画出了活生生的,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
曹雪芹尊重事实,也表现在对于王熙凤的罪行的鞭挞,以及这些罪行在作家想象中王熙凤本人应当承认的罪责。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与其说是判词,不如说是判决确当得多。
为了三千两银子,更为了一种对于弱者的残杀习惯,王熙风轻飘飘地置张金哥一对情人于死地,毫不脸红,也毫不内疚。
为了迎合贾母心意,更为了习惯地维护封建法规,王熙凤笑眯眯地使出了“掉包”计,虐杀了她口口声声叫得那么亲热的林妹妹,毫不脸红,也毫无内疚;
对于鲍二媳妇,特别对于尤二姐的残杀,更是令人发指。
值得强调的是,在对于这些情节的描写中,无一不喷射着曹雪芹的怒火,只是喷射的方式的异同而已。我们也得于王熙凤的形象中,获取一些对于美、丑判别的知识和启示。
总之,在曹雪芹看来,王熙凤的表相是美的,尽管对于表相美的描写也有贬词(如“体格风骚”),本质是丑的,尽管这丑恶体中也喷射出少许善的火花。而前者不能掩盖后者,后者也不能抹杀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