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夫作品《曾与东坡心相印》（备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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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与东坡心相印
文/ 哲夫
说来好笑，从小到大我竟与北宋文学家、书画家苏轼（世称苏东坡）有同样爱好。不！我仅仅是业余把玩，与苏老夫子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可相提并论，只是我喜欢文字排列和线条组合而已。到如今我仍只能写写自己能看懂的文字，照着柳公权《玄秘塔碑》字帖临摩，拿着葫芦照样画瓢。成不了气候更成不了气派，心里好生不安。原来我也和古人一样有“修、齐、治、平”的想法，可到如今才幡然醒悟，可笑至极，但“修身”是第一位的，这个不可丢，我的修身就是用俩字概括，即安心。因我早些年看了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才悟出安心对于“修身”的重要性。
观东坡一生心境，诸多感慨，反思少时自己种种迷惘、浮躁和焦虑，都源于心不“安”。
东坡一生既荣光又坎坷，我最欣赏苏夫子的是他在黄州（今湖北黄冈）的岁月。可以说，黄州这五年是他悟道的五年。元丰二年，乌台诗案之后（乌台诗案类似于清朝的文字狱），苏轼侥幸保住性命以戴罪之身被贬任黄州练副使，不得签书公事，到黄州安置，就是以犯官的身份到地方上接受羁管。初到黄州，日子过得相当清苦。
首先缺钱。苏轼是个潇洒之人，从不为预支烦恼，却也不储存钱财，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日光”族，手头的一点积蓄，仅供一家十口果腹之用，而且“恐年载间遂有饥寒之忧”。幸好此时有好友相助，在黄州东门外谋得薄田数十亩，暂可补贴家口之费。于是苏东坡彻底脱下了长衫，穿戴蓑衣斗笠，躬耕于东坡，“东坡”之名因此而来。
其次是缺房。东坡来到黄州乃犯官一个，因不得居住官舍，只好寓居定惠院，后又迁居临皋亭，于次年冬天在东坡筑屋五间。当然，物质上的清苦是次要的，可以排解，真正让东坡感到苦闷的，是精神上的寂寥无聊。经历了乌台诗案的百日牢狱之灾，初到黄州的东坡便“杜门不出，闲居未免看书，惟佛经以遣日，不复近笔砚矣。”惊魂甫定，东坡许久缄口不言，不再像以前那样遇事便如蝇在口，一吐为快了。他想效仿阮籍，口不藏否人物，以人不识我为幸事。黄州很偏僻，所居之地多为村氓野汉，亲戚故旧亦皆断绝了来往，胸中烦闷无酒可浇，满腹愁肠无人可诉。在这孤寂、苦闷的环境之下，苏轼写下了著名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一首词中连用“缺、断、独、孤、恨、寒、冷”等字眼，仿如一串丁当作响寒气袭人的冰珠儿，清冷之中，包裹着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幽怨、愤懑只能是暂时的。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安心之法。谪居黄州，是他思想上脱胎换骨的时期。劫后余生的东坡深切体验到了人生的艰难，开始思索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他的思想境界和人生态度都发生了飞跃，所以他才有底气地说：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东坡一生仰慕陶渊明，他说这话，颇有些“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的感觉。
东坡以前敦信儒家，思想可谓至刚纯阳，所以才那么积极入世，才那么知其不可而为之，才吟唱出“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但长期遭受政治上的束缚，尤其是经受乌台诗案的打击后，东坡开始反思以前自己的处世方式。正所谓“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他逐渐转向佛家寻求灵魂的自由。初到黄州时，整日闭门不出，惟以朗诵佛经遣日，佛家使他逐渐走向圆融与通达。苏轼揉掺儒佛，同时又杂以老庄，使他一方面有儒家的入世之志，另一方面还有佛家的出世之趣，既对生命和生活表现出极大的热爱，又能淡泊名利，潇洒自如，达到了齐万物、等生死、无可无不可的圆通境界。他那首《定风波》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说到这里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必出世者，方能入世，否则世缘易堕；必入世者，方能出世，否则空趣难持。东坡足以当此评价。
想开了，看透了，超脱了世俗得失的烦扰，却又不堕入虚空的寂寥，而是转过头来，踏踏实实、快快乐乐地继续过潇洒日子，东坡这次真正在俗世中做到了“得大自在”。苏东坡逐渐爱上了这方远离喧嚣的山水，他发现自己潇洒飘逸豪迈的个性，竟为这千里蛮荒之地前所未有的默契，仿佛这方山水是专为东坡而设，而东坡则专为这山水而生。他在这方长天阔水中真正超脱了外物的羁绊，或布衣芒履，出入阡陌之上，或泛舟邀客，放浪山水之间。架一叶扁舟，随风飘荡，任意东西，不在乎漂向何方，也不在意止于何处。
苏轼爱上了这方山水，也爱上了这里的百姓。虽然朝廷新党人人皆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东坡到了黄州，当地的官民并不与他敌对致仇，却对他表示崇敬和极大的喜爱，远离政治漩涡的黄州用自己的方式接纳了苏轼，东坡丢了乌纱，却赢了黄州。太守徐君猷对他非常照顾，经常邀他小酌阔谈。苏轼在一封书信中说，“始谪黄州，举目无亲，君猷一见，相待于骨肉”。乡野村民也喜欢这位邻居老头，经常设酒杀鸡作食，吆五喝六，哗然而聚，不停地向他敬酒。东坡酒量不大，往往颓然醉于其间。“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农家土酿比朝廷御酒喝着舒心惬意，身边这些质朴的朋友也让自己觉得踏实。还有什么理由不热爱这黄州呢？那就把他乡认作故乡吧。
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东坡想开了，看透了，心安了。他终于借一个朋友的侍妾之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此心安处是吾乡！
回顾完苏东坡在黄州的心路历程，我唏嘘不已，安心之路如此难求。思来想去，我也如释重负，豁然开朗，东坡那年代且他能安心，如今这盛世，似我之辈，安心之法其实毋需多想。
作家档案
哲夫，实名蓝德和。一生与笔为伴，以文为业。曾是市作协理事，市委机关报特约记者，县（区）党办文秘，现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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