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百家）赵登科/听妈妈的话
听 妈 妈 的 话
赵登科（湖南邵东）
妈妈说我将来会成为很有出息的人。
爱因斯坦、爱迪生、居里夫人……这些人的名字在我的童年反复出现过。妈妈有时今天给我讲爱因斯坦故事，明天就会问我爱因斯坦是干什么的啊？我挠挠头，是发明电灯泡的。妈妈不会打我，她只是摸摸我头，耐心的再讲一遍。
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还是倒数第一名。同学们说我是个天才——天生的蠢材。
班里新来了一位女同学，像童话里的公主。同学们不喜欢她，说她经常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可是我很喜欢她，一下课就会去找她。我们会在课桌上折纸飞机，有时会画一只小鸟，她用水彩笔给鸟加上颜色，小鸟就张开翅膀，飞向外面蓝蓝的天空。我告诉她，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像梵高那样。她歪着脑袋看着我，梵高是谁？我告诉她，梵高是位很有名的画家。她摇摇头，我才不要成为别人，我要做自己。
有一天，妈妈问我是不是每天在和一个女孩玩，我点点头。妈妈说不要和她玩了，去找个成绩好的同学一起玩，我又点点头。
我离开了那个女孩，尽管有些恋恋不舍。我去找好同学玩。我跟他们说:“我想和你们一起玩。”他们哈哈大笑，齐声说:“不和天才一起玩。”
那是春天里一个暖洋洋的午后，他们对我说:“你不是想和我们一起玩吗？先看你能不能过我们的测试。”我感觉后脑勺被人踢了一脚，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剧烈的疼痛让我像狼一般嗷嗷叫。我起身像疯狗一样对着他们乱咬，我听见有人哇哇大哭。我擦着嘴角的鲜血，躺在绿茸茸的草地上，闭着眼，太阳晒得我舒服极了。
为什么被学校开除的人是我？妈妈求校长把我留下，校长摇摇头。妈妈“噗通”跪倒在地上摇着校长的腿，求求你，校长，再给我儿子一次机会，校长摇着头走了出去。妈妈瞪着眼睛看着我，饿狼一般，看得我直打哆嗦。她打了我一巴掌，这是她第一次打我。
回到家，我感觉胸口很闷，像是被大石头压住，沉甸甸的。妈妈坐在那发呆，她不去做饭，我也不敢说饿。妈妈学起了男人抽烟，吸两口，咳嗽两声。没几天，地上的烟头一个接一个，像是铺了层厚厚的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妈妈咳得越来越厉害了，不停往地上吐痰，她洁白的牙齿被醺得焦黄。
是一个电话救了我和妈妈。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我只看见妈妈不停地点头，后来竟然放声大哭了。妈妈终于笑了，我又看见了她两个大大的酒窝，在夏天的阳光下盈满阳光，闪闪发亮。她说从今天起妈妈就是你的老师。妈妈又一次提到了爱迪生，她说爱迪生就是被自己的妈妈教出来的科学家，她还鼓励我要对自己有信心。
从那以后，我每天待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上课时间不能上厕所，不到规定时间不能吃饭，星期天还要补课……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进我的房间，我呆呆地看着它，它扭过头拍着翅膀飞向蓝蓝的天空。
冬雪夏虫，不知过了多少个轮回。我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高考。妈妈安慰我说:“别紧张，题目很简单的，我们都学过。”可是没有半点用，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双腿发抖，手心不断冒汗。我知道这场考试的重要性，妈妈说过去十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这次考试，如果考好了就不用再住那个有霉味的小房子，就可以每顿都吃上糖醋排骨……
我竟然在考试中晕了过去，醒来后不停地说胡话，考试被迫结束了。妈妈送我去医院检查，做心电图、彩超、血常规，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最后去了精神病医院，在那里，我感到特别轻松。我闭上眼，仿佛又看见当年的小女孩，还有那只飞向天空的鸟。
妈妈坐在我旁边，揉着红肿的眼，她说:“好孩子，听妈妈的话，打完吊针咱们继续学习，明年再来。”我感到一阵眩晕，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