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微探赜】陆伟廉：对句论（上）
索微探赜
第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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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句 论（上）
文：陆伟廉
前言
对句为排偶句、对偶句、排比句等修辞形式的总称。它见于多种文体，但在不同文体中使用之程度不同。
诗词仅部分使用，骈文则通篇使用；对联不仅全盘使用，且因体裁、结构之特殊，而促使对句在其中发展蓬蓬勃勃，演成丰富多彩之形式。原因是对联不像诗、文那样合字句以成篇，而是合字句以成边，合两边以成副。这个边，实如一片极利于对句成长发育之沃土，使它能开放奇花，结成异果。
可惜历来把对联当成雕虫小技，不行理论研究，因而不仅将其许多对仗形式长期摒弃于修辞学之外，且造成对句系统之严重凋残。而使关于对句之认识支离破碎。兹据学习对联学理论之管见，制成对句系统图，先行陈列，再作阐明和举例。试求获得关于对句系统之较为全面之认识。
对句分排偶、对偶、排比三种:
排 偶 句
排偶句为原始型之对句。
王力教授说:“自从有了语言，也就有了排偶，因为人事和物情有许多是天然相配的。”（《汉语诗律学》第八面）可知在遥远之古代，各种语言均有排偶对句产生，汉语当非例外。
排偶产生后之漫长的时期里，仅仅为一种天然产物，未经人力作艺术加工；仅仅为生活用语，而非艺术用语，想来是简单、粗陋的言辞。我们现在见到的古代排偶句，其实是已经若干万年之演变，方由文字记下来者。古人未留下录音带，因而举例只能始于古书记载之“原始”排偶句。它分单句、双句两种，前者更分异相、同相、半同相三类。
一
单句排偶
（以黄色标平声，以绿色标仄声，下同。）
满招损，谦受益。 （异相排偶）
——《尚书·大禹谟》散文对句
☝此组排偶句间各字不同，但音步有同声相对者。
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同相排偶）
——《论语·子政第十三》散文对句
☝对句间相对之各字相同——全盘同字相对。
惟 圣罔念作 狂，
惟 狂克念作 圣。（半同相排偶）
——《尚书·多方》散文对句
☝此组排偶句间有同位重字——同字相对，也有异位重字——字同而不相对。
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均继承了排偶对句。如：
孔雀集而相存兮， 玄猿啸而长吟。
（两句之长度因附加虚词“兮”而略不相同）
——汉司马相如《长门赋》
衡因为赋，笔不停缀，文不加点。
——汉祢衡《鹦鹉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三国曹植《洛神赋》
他人骑大马，我独骑驴子。
——唐王梵志诗《诗》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唐李白诗《将进酒》
草不谢荣于春风，
木不怨落于秋天。
——前人诗《日出入行》
车辚辚，马萧萧。
——唐杜甫诗《兵车行》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宋苏轼词《卜算子·别意》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 ┉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 ┉
——宋秦观词《鹊桥仙》
不念法 华 经，
不礼梁 皇 忏。
——元王实甫曲《西厢记·听琴》
藕丝儿缚定鲲鹏翅，
黄莺儿夺了鸿鹄志。
——前人曲《西厢记·相思》
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吻香腮。
——前人曲《西厢记·店梦》
☝由例可知排偶句之特征为:或有同声相对，或有同字相对，或二者得兼；句长基本相同，词性和结构大体相称。
二
双句排偶
简称双排偶。
出句一双，对句一双，亦有同声相对或（及）同字相对。如: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诗经·小雅·采薇》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史记·勾践世家》散文
☝有同声或同字之相对，故为排偶；出、对句成双，故系双排偶。
对联承袭了上述各种排偶形式，并加发展。但一般只用于同边自对，偶用于句中自对；绝不单独用于两边相对。如：
异相单排偶句自对
画虎类犬，刻鹄成凫，取法不当则有悔；
教牛牧兔，使鱼捕鼠，任用非人必无功。
——佚名作楹联
☝两边头两句均行自对。自对时，音步多为同声相对；虽无同字相对，仍为排偶。
2
同相单排偶句自对
不可说，不可说；
如其仁，如其仁。
——民初曹民甫挽宋教仁联
3
半同相单排偶句自对
★可分等量与不等量两种自对形式。其等量者，有如下二例：
以文来，以节归，毅魄常留两江上下；
因孝黜，因忠死，苦心可质百世鬼神。
——清末曾国藩挽戴恩铭联
举案孟光，停机孟母；
青山常在，绿水常流。
——笔者为某老孺人作墓碑楹联
★对联中之不等量排偶自对起源于格律诗，格律诗中可有不等量排偶作句中自对。如:
但经春色 还秋色，（“还经秋色”略去了“经”字）
不觉杨家 是李家。（“竟是李家”略去了“竟”字）
——唐李山甫七律《隋堤柳》对偶句
☝施以“复原手术”，可知出句本为“但经春色 还经秋色”，对句本为“不觉杨家 竟是李家”，均为半同相等量排偶之相对。
★对联承袭了这种句中不等量自对之形式，写出相似之辞句：
昔说是州 今是县，（昔说是州，今说是县）
大江之尾 海之端。（大江之尾，大海之端）
——近代张啬庵题通县城楼楹联
★对联更把这种句中半同相排偶自对发展成异相不等量排偶自对。例如：
雄猛让一人，武善提戈 文握管；
精英传万世，唐曾显姓 宋留名。
（两结句中字各各不同）
——吴辰信题云阳桓侯（张飞）庙楹联
☝试作“复原手术”，两结句末尾即成“文善握管”、“宋曾留名”。
似桃源 不是桃源，志在逃名，怕屡有渔郎过访；
近盘谷 并非盘谷，愿为大隐，愧说与李愿同宗。
——李观澜题穿芳峪龙泉园楹联
☝句中自对字数仍为七个，但节奏变为三比四，为形的发展。
以玉堂客 作金山主人，旌节将移，且为第一泉小驻；
歌鹤南飞 唱大江东去，茱萸未老，好补重九节清游。
——清末俞樾寿沈仲复联
☝句中自对字数变为四比五，超过通常之四比三，为量的发展。
★排偶之不等量，可自句中发展到句间，例:
世须才，才亦须世；
公负我，我不负公。
——郭筠仙挽左宗棠联
曰儒家，曰革命家，盖棺论今定；
以痛死，以忧国死，铸像礼亦宜。
——吴恭亨代人挽龙砚仙于民初
☝至此可知，不等量排偶已从句中逸出而成一双分句。其各自的次句中，字数增多一个，即产生了轻微之变异，故可称变异排偶。
★在散文中有一种复式排偶，由若干组长度不同之排偶连缀而成，亦能纳入不等量排偶之范畴。例:
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
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汉贾谊《过秦论》对句
☝其中第一组排偶每句四字，第二组者每句六字，两组合成一个复式排偶。
4
半同相双排偶自对
此形式在对联中有双相、三相两种，如:
师统扶君统于微，东鲁衰，圣人生；南宋衰，贤人出；
临安视新安为近，望帝乡，沧浩月；怀故乡，黄海云。
（双相双排偶自对）
——清江湘岚题朱文公祠楹联
三十年科举沉迷，自从知罪悔改以来，革过命，无党勋；作过官，无政绩；留过学，无文凭；才力总后人，唯一事功，尽瘁岭南至死；
两半球舟车习惯，但以任务完成为乐，不私财，有日用；不养子，有众徒；不求名，有记述；灵魂乃真我，几多磨炼，荣归基督永生。
（三相双排偶自对）
——近人原岭南大学校长钟荣光自挽联
☝前一例上联之出句为“东鲁衰，圣人生”，对句为“南宋衰，贤人出”（下联者相称），出句、对句各为一组，故为双相；每组各为两句，故为双句。后一例上联之出句为“革过命，无党勋”，对句则有“作过官，无政绩”、“留过学，无文凭”等二组（下联者相似），故为三相。此二例中同边自对句之间，均有同声或（及）同字对仗，故为排偶无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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