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59到1961 ——记三年自然灾害的难忘岁月 | 作者 王守安

从1959到1961
——记三年自然灾害的难忘岁月

王守安

1959~1961年,由于“大跃进”造成的浮夸风和“反右”运动的影响,加上当时百年不遇的自然灾害和苏联老大哥的背信弃义,我国国民经济发生严重困难,国家和人民都受到了严峻考验,史称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亲身经历了那段艰苦而又难忘的岁月。
1959年元月,由于母亲带头下放农村,我和弟弟振营、妹妹静兰跟随母亲,告别了时在河南省二建公司工作的父亲,离开郑州,回到了故乡——豫北滑县牛屯乡大王庄。虽然那时我不过10来岁,但有些事情却深深烙在了脑海……
一是大食堂大锅饭。1958年开始,农村搞人民公社,办起了大食堂,吃的是大锅饭。我们所在的生产队食堂设在村办小学对面的队部院内,在食堂吃饭的有三十来户、一百多口人。食堂用的两口锅很大,据说是原来杀猪用的大锅,直径有1米以上;烧火用得是地锅,燃料是木柴;助燃送风是两架大风箱,有专门的人来操作,拉起来呼啦呼啦的,声音很大;搅飯铲子是用的小铁锹,盛饭勺子用的是原来牲口棚养牛马用的马瓢。食堂的饭很简单。早饭喝“红糊涂”(注:即高粱面汤),中午吃煮红薯或煮红萝卜配少量窝头,晚饭喝“黄糊涂”(注:即玉米面汤),高粱面窝头和玉米面窝头很少供应,一般只有中午才定量发放,而且要照顾男劳力。一到开饭时间,社员们就拿着盆子和馍筐去食堂排队领饭。我们家一大三小四口人,没有男劳力,伙食标准自然也是最低的。不知队里的伙食标准是咋定的,规定我家早晚餐领“糊涂汤”的标准是1瓢9分5,即两马瓢不到;中午领煮熟的红薯、红萝卜的标准是1斤8两;碰上吃窝窝头更少,全家4口人可领2两一个的窝头两个半,就是说我母亲作为成年女劳力可领一个窝头,我和弟弟、妹妹每人只有吃半个窝头的份。所以,一到开饭时,母亲就把食物先让给我们兄妹吃,自己忍饥挨饿,还得下田劳动以至于得了当时流行的饥饿引发的肝炎浮肿病,小腿一按一个坑。母亲2005年因肝病去世,医生说也是由于那时留下的病根。
二是大炼钢铁。大跃进提出的“四大元帅要升帐”(注:“四大元帅”指钢煤粮棉),钢铁元帅首当其冲,队里开会传达说上级要求“以钢为纲”。当时由于土地全部成为集体耕作的“公社大田”,吃饭也是大食堂,社员家中原有的铁质农具、炊具,如犁铧、钉耙、铁锅、菜刀,甚至门鼻、箱扣都被动员交出大炼钢铁。我们生产队炼铁开挖的土冶炼炉就在我家门前一侧的谷场上。那些对冶炼技术一窍不同的社员们,在公社派来的土技术员的瞎指挥下,燃着木炭,拉着风箱,将自己从家中拿来的农具、炊具堆到炭火上,就开始大炼钢铁了。那熊熊的炉火,那光着膀子、拉着风箱、浑身大汗淋漓的社员,其精神、其干劲,不能不让人叹服。然而,由于缺乏基本技术和设备,这些巨大的人力和物资投入,产出的却是没有任何经济价值的废铁疙瘩。我们生产队当时炼出的一块外表露着铁锅耳朵和抓钩齿的铁疙瘩,一直被抛弃在村头路边,成为了当时那段疯狂历史的见证。粉碎四人帮后,我曾写过一首诗歌叫《村头的铁疙瘩》发在刊物上,就是追忆的这桩事,著名诗人流沙河还专门为这首诗写了短评。

三是挖河。我们大王庄村属于平原地区,原来土壤并不差,种植的也都是小麦、玉米、高粱、谷子、棉花、花生等传统农作物。1959年,昏了头的上级领导非让挖河种稻,还提出了“要让豫北变江南”的口号。全县、全乡、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参与河工,用钢锹、抓钩、大筐、独轮车等最原始的工具,用手推、肩挑、杠子抬等最笨重的体力劳动形式,开挖了一条长百十公里宽约几十米的“大公河”(注:取人民共社“一大二公”之意)。当时,我母亲是妇女队长,当然也是河工的骨干,挖土、抬筐、推车啥活都干。一次推车时,因力气不够,腿骨让翻倒的手推车把撞断了,用床板抬回家后,请乡村医生来家接骨,农村没有医疗条件,接骨手法粗暴简单,是让几个人按着身子、拉着腿对接的,在母亲痛苦的喊叫声中,我和弟弟妹妹也被吓得大哭。让老百姓没想到的是开挖“大公河”引来的水,由于水质不行,种稻子不仅颗粒不收,而且还把大量良田浇成了盐碱地。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懂科学、不讲实事求是的官僚主义害的呀。

四是蝗灾。1960年夏天,家乡农民在种稻不成又被盐碱搞坏了的土地上耕种一些秋庄稼,希望不至于被饿死。没想到又起了蝗灾。大批的蝗虫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寸草不存。社员们在各级党组织带领下开展灭蝗自救工作,大家用土埋,用烟熏,用树枝打,仅我们生产队消灭的蝗虫归拢起来就堆成几个数尺高的小山。那时农村小学都停课了,村里的团支书让我担任少先队灭蝗队长,给我一把哨子和一个喇叭,带领一群小学生每天喊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口号,拿着扫把、树枝到地里参加打蝗虫。刚开始,由于饥饿,我们会在野地里点上一把火,把一些大个带子的蝗虫烧熟吃,感到还挺香的。后来吃多了,开始反胃,甚至看见蝗虫就干呕。不过当时挺有成就感的,我们少先队灭蝗队的事迹还上了大队的黑板报和公社的油印小报呢。
从1959年元月到1962年初,母亲和我们兄妹3人在故乡整整渡过了3年艰苦的岁月。直到1962年春天,父亲从郑州调到开封参加全省最大的开封化肥厂建设会战,我们才被落实政策,到开封与父亲团聚,并过上了享受“定量商品粮”的生活。我也转学到开封东郊的大花园小学就读,直到1964年考入开封八中。
原创于2014年12月10日,载《中国作家协会会刊》;
2020年11月1日修改于郑州城开绿园

【诗人简介】王守安,河南滑县人,国家有突出贡献经济专家,研究员,作家,诗人,文学与书画评论家。现为河南省品牌联盟主席团主席,河南省中国书画家协会名誉主席兼理论委员会主任委员。文学创作成果斐然,以安歌、田雪为笔名,在省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文学与书画评论、报告文学等1500余篇,出版《岁月里流淌的歌》《红水河的歌》等诗集、散文集10部。经济管理著述颇丰,发表经济管理论文(著)135篇(部),其中35篇(部)获部省级以上奖励。曾获中国十年改革创新奖、机械部管理创新奖。河南省人民政府社会科学奖。

王守安文集链接

【作家 王守安 诗词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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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然风骨见真情(诗词评论) ——吴国顺诗词浅析

▲新郑咏古(组诗8首 )

▲黄河文化颂歌(七律12首)

▲抗击疫情英雄赞歌(五句头组歌2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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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们“深挖洞”(回忆录)

▲ 意新语工寓挚情 ——读《胡铁成诗词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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