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拾珍——溥雪斋写给文化部的一封信

溥雪斋(公元 1893 年 — 不详)

姓爱新觉罗,名溥忻,清道光帝曾孙,宣统帝溥仪堂兄,现代琴家、书法家、画家。

溥雪斋善书画,辛亥革命后以书画为生,曾任辅仁大学教授兼美术系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任北京文史馆馆员、北京画院名誉画师。

溥雪斋师从黄勉之弟子贾阔峰学琴,琴风清丽恬静,古朴淡远,板眼明晰,吟猱有度,为时之大师。他历任北京古琴研究会会长、民族音乐研究所特约演奏员。

1966年8月30日,他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一直下落不明。

中国音乐家协会,民族音乐研究所,请转呈

中央文化部:

周总理:

陈副总理:

中共中央统一战线工作部:

我们是文化部所领导组成的古琴研究会。谨向文化部请求给我会以实质的支持——为我会置备会址、乐器、录音设备和演出设备,并准备为我们增加经常费,以使我们能够支持和提高我们的发掘、研究、整理和创作等业务。首先,请我们陈述一下我们已经作了的一些工作,已经取得的一些成绩和值得被支持的理由。

北京古琴研究会首任会长溥雪斋先生题字

并设计的北京古琴研究会会徽(1954年)

我们这个古琴研究会是这样地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在1953年第二次全国文代大会之后,文化部和中国音乐家协会召集了在北京的古琴家举行了一次观摩性的会演。

古琴家们在会后的座谈会中受到了文化部和音协的动员和鼓励,就开始进行了经常性的交流和定期会演,并团结着他种民族音乐的演奏家进行民族古典音乐的发掘、研究、整理和创作。三年以来,获得了许多好的成绩。

仅仅在1954年一年之中,我们这些古乐家给各学校、机关、团体,包括为政府招待贵宾的演出和参加到对广大群众的歌舞演出就达到五十几次之多;我们给中央及各地的广播电台奏录了许多个独奏和合奏的节目;最后我们在文化部民族音乐研究所的督促下,向京市民政局登记,正式成立了这个古琴研究会。

20世纪50年代末的古琴研究会人员

1954年底,有我会的四个会员以古琴和其他民族古典器乐的独奏,参加了音协举办的民间古典音乐全国巡回演出。我们的发掘、研究和创作受到十万以上群众的热烈欢迎,鼓励了各地古琴家,使他们也都仿效着我会的榜样,在各地开始活动起来。

因此从1955年起,我们这个古琴研究会就渐渐地形成了全国研究古琴音乐的交流中心。

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京古琴研究会会员一起修琴

(左至右:溥雪斋、王迪、汪孟舒、查阜西、乐瑛、乐香岩)

我们对全国古琴家起了这样一些影响:使许多荒废了的琴人重新拾起他们的故技,并改变了以往孤芳自赏的意识形态,而去争取为群众服务了;使许多优秀的琴家按照音协的意图发掘出失传了的千年古曲,例如《广陵散》和《碣石调.幽兰》。

在空前的全国音乐大检阅中,这个古琴研究会的集体大合奏,参加了本年第一届音乐周的开幕节目,并另有节目出演三场。在音乐周中其他各地另有三个古琴独奏的节目,也是我们事先安排和督促得来的,都获得了群众的喜爱;这是我们这个古琴研究会在为群众服务的实践方面所得到的一些成绩。

在发掘、整理、研究的过程中,我们肯定古琴音乐有这样一些特点:它有几千年来不断地传下的模糊的器物和凌乱地文献;它有一千四百年地专用乐谱记下了三千多个强调内容表现地乐曲;它有八百年来传载下来近百万言的民俗歌词;

它流传在包括汉族、日本、越南等广大的地区;它传统地保持着独奏、主奏、说唱等多种形式;它有涉及自然科学(琴律)、哲学(弹琴规范)、社会科学(琴史、解题)、文学(琴曲歌词)、工艺(斫桐、制弦)的记载和论著;它传统地吸收着三千年来民间的乐曲和歌曲,被创作、改编成为它的各种形式的琴曲、琴歌,记入了刊传下来的大量琴谱专集;

但它也就在这种悠久的历史材料和广大的地域流传中,演成了许多不曾鉴定、批判过的各种流派。这一切,都等待着我们在发掘研究的过程中尽可能用现代科学方法去整理和处理。

左至右:溥雪斋、郑珉中、王迪、汪孟舒、许健

我们又曾通过研究而发觉到:在我国长时期的封建社会中高级知识分子都欣赏它,尊重它,经它写下了许多记录和论证;西方的一些资产阶级的音乐学者把它看是我国音乐最有代表的乐种来作东方音乐的评价,甚至写成专著。这一切,都等待着辩证性的总结。

在今天社会主义的中国,作为一个形成了全国中心的古琴研究会,他的工作就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少数琴曲的改编和演奏,而是应该投入更深入而广泛的研究和整理;必须以大量、尽可能全面而又正确的资料,供给国家的研究机关;以大量传统的而又积极的音乐素材,供给社会的音乐创作领域。

事实上古琴研究会三年来正对着这个方向走,是客观要求逼着它向这个方向走。这里附呈的《编年考存琴书目录》、《乌丝栏指法释》、《古琴二胡齐奏谱》、《幽兰研究实录》、《见在古琴曲传谱、解题汇编》、《平沙》、《普庵咒》伴奏谱等,都是古琴研究会的成员,小组在应客观要求而写成的材料。

这又是我们这个古琴研究会在整理遗产的理论方面所得到的一些成绩。

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京古琴研究会排练

我们谨此强调指出,古琴音乐能够通过这一古琴研究会的一些成绩得到一定的发扬,是共产党和人民政府重视民族遗产和正确文艺方针的领导的结果;古琴研究会的成员只是一些业余的古琴爱好者,向来只是把古琴作为业余个人消遣,他们是比较高级的知识分子,演奏的水平不高,研究的功夫不深入;没有文化部和音协的积极动员和鼓励,是不可指望得到今天这些成绩的。

但是我们还必须更强调地指出,我们这个古琴研究会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在我国科学和艺术发展的形势下,除了动员和鼓励之外,文化部必须及时地对这一古琴研究员给予经常的具体领导和实质的深入支持,否则这一优良而丰富的古琴音乐遗产将随着古琴研究会的贫困而归于湮灭。

上世纪五十年代北京古琴研究会活动,溥雪斋先生、查阜西先生琴箫合奏

三年以来到现在,古琴研究会是这样地存在着的:它没有会址,没有乐器,没有书籍谱本,没有工具收听各地送来的录音,没有装备应付被召邀的演出;它是利用会员溥雪斋家兼作饭厅的卧室,供定期的排练,它要求会员自带乐器,自任琴弦的消耗,它要求个别会员担负对各地交流的通信,它要求个别会员出资写谱、印谱、填写材料,最难堪的是它竟然必须把以卧室为会址和毫无设备的穷困而寒酸的现实暴露在闻名来访的外宾、贵宾之前。

来访问的群众经常替我们作不平之鸣,有的还写了文章发表在刊物上(本年9月1日的《新观察》所载李凌的一篇就是例子),但也有人责备我们不向政府反映去请求支持。

尤其是在此次全国音乐周的前后,一些热心民族古典音乐的人们,接二连三地发信请文化部、报馆、音协转到我会来,要求学习古琴,我们感到十分兴奋。

在过去,我们曾经由个别会员教授古琴和其他民族乐器,其中有学习得很好的青年,早已是我会的会员,并已被吸收到专业机关、学校去了(姜抗生被吸收到总政文工团为演员,郑汝中被吸收到安徽音专作教授)。

姜抗生与溥雪斋先生合影(拍摄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 北京民族宫)

我们十分愿意把传授古乐的工作正式展开来,使更多的青年得到更正规的传习,但是因为我们还未正式建会,没有会址,而能够专任传授的人也还未集中。

前文化部通过民族音乐研究所按月以数十百元的薪资照顾国内各地的每一位特别知名的专业琴师,数达十人之多,他们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因而很想把他们的技艺交给第二代,曾一再地要我会搞一套传习的规划,以使他们能参加作一定的贡献;但是我会因为尚未得到正式建会的实质支持,而且到至今还没有个会址,所以只是拊髀兴嗟,不敢施展。

现在,既然群众都已来信要求,我们就已大胆地给他们回信,说我们正在规划会址及传习办法,随后再给他们作具体的学习安排。

因此,我们在得到群众的同情之下,谨向文化部提出下列的建议和请求:

1、给古琴研究会拨给或购置(价值一万至二万元为度)一个会址,把那些接受政府照顾而有能力和移住条件的古琴家移住到一起,定时定量地,集中进行古琴艺术的发掘整理和研究工作。地址必须比较中心而环境安静。

2、从各地博物馆征用古琴十余张,拨给古琴研究会,准由会选出会员前往,从音响合用的角度挑选。建议拨旅费及运费等五百元。

3、拨款给古琴研究会,就已经发展和计划发展的形式,定制其他民族乐器:小瑟二张,钟、鼓、鱼、磬各一具,笙、埙、篪、箫各六具,六弦阮、琵琶、擅板、渔鼓各二具,方响、编磬各二套,案架、箕、座按乐器需要备置。建议拨款三千元。

4、拨款给古琴研究会,购置及摹钞一些日常必用的琴书和琴谱,就国内现有一百四十五种,一千二百余卷中择要置备一部分。建议一次拨款二千元,其余列在经常费内逐年添置。

5、拨款购置复印机一具,供复制内部交流材料分赠各地古琴家之用。

管平湖先生抚琴 中间为溥雪斋先生

6、拨给中型胶带录音机一具,中速快转胶带五百分钟,供下厂下乡时演出之用。建议不超过五千元。

7、为会中各演奏员、演唱员置备演出服各二套,目前共为冬夏各十六套,供隆重演出及招待外宾时演出之用。建议冬夏二套不超过一百元。

8、拨给留声机及收音机各一具,供交流及研究中收听之用。建议共计八百元。

9、拨款购置古琴研究会必要的家具及用具,包括图书、乐器橱架及接待外宾的陈设。建议不超过三千元。

以上所请求的属于建会的建设费,除录音机必须由文化部指拨或结汇购拨,古琴系建议从各地博物馆调拨外,总额是三零九零零元。

在经常费方面,文化部从1955年起,通过民族音乐研究所每年拨给一千余元。但包括了一个干事薪资的和电话的支付,以致会员为了演出服务还要自负车资,这是很不够的。在正式建会之后,就必须增加房屋修缮,房屋捐税,复印工料,乐器修理,排练和演奏的消耗,职工工资,家具修理及添置,办公消耗等科目。这将在建设费核定之后,另案呈请增加,谨先陈明。

所呈是否有当,谨请批示遵,并致崇高的敬礼!

北京古琴研究会

理事长 溥雪斋

律和古琴研习社

斫琴、造轸、研弦、教学

律吕人和,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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