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教的故事:“匪报也,永以为好”
01
九月,夏蝉未歇,黄花不瘦。
这是个充满未知际遇的时节,所有热闹看似渐渐凋零,浮生风物也褪化成泛黄的旧电影,却总会有红叶绚烂到荼蘼,浓墨重彩地刻画出一个秋天。而我悄然站在迷津渡口,与峥嵘的高中岁月一一辞别,想极目远眺,窥探命运的蛛丝马迹,可是雾锁横江,不见方舟。
对于生活的改变,我忐忑而不安,畏怯不能以慷慨之心去拥抱生命中的点滴馈赠,满腔的渴念就是生活以固有的旋律波澜不惊的重复着。
可是,有些人,总会是意外。
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语。因为有了最开始的称谓,才引出故事后来无限的羁绊。
“Elijah。”简短的像暗夜里划过的星,他边说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I’m your new teacher.”
中等身材,一顶小红帽,平淡无奇的五官,就已经是全部了。
他说他来自菲律宾,这让我有小小的惊讶。请原谅我苍白又贫乏的见识吧,因为在此之前我甚至猜测他来自印度。
“Vivian?”他重复着我的名字,眼睛里有细碎的光,“你的名字叫起来像在微笑似的。”
我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有些羞愧。其实这是我随便百度来的,连我自己都不甚在意,却因为他的解析冠上了一层独特的意味。
大概每个人的心底都不希望与芸芸众生画上近似符号,因着这一份特别,我记住了这个不一样的老师。
02
十月,沉默是孤独的别名。
远方的游子行囊里塞满了乡愁,怕断鸿声声,恐锦书无回。对于“月是故乡明”这种漫漫深夜里的惆怅与喟叹,不曾远行的人不会明白。
几千公里的穿行,陌生语种的国度,比起外地求学的我们,他更像个羁途的旅人。
他很少谈论自己的私事,仅有的一次是一则电话。事后,面对我们好奇的询问,他无可奈何地笑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My wives.”
惊叹声叠起,这与我们惯有的思维背道而驰。原来一夫多妻制消弭在中国历史的洪流里,却在遥远的菲律宾安营扎寨。
孤独的人总爱置身于人群,仿佛喧闹可以吞噬内心的空旷寂寞。我不止一次看见他站在篮球场边,小红帽分外显眼。他也是想要参与其中的,从他特意中途回去换了球衣可以看出。但囿于沟通,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场中男孩子们肆意年轻。
“能带上我的老师一起吗?”我指着站在一边装备齐全的他,对那些男同学说道,“他篮球打得还不错。”
“Thank you. Vivian, you are so kind.”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我实在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但对于当时的所作所为,我只能用孤独滋生的共鸣来解释。
03
十一月,钟表长了两只脚,轻巧跳过。
寡淡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唯一的不同大概与Elijah的交集变多了。
我英语口语薄弱,他栖身异国朋友寥寥,如此,一拍即合。
他嗜辣,尤其爱吃麻辣味的周黑鸭。每当他吃的满头大汗并热情邀我一同加入的时候,我都如临大敌,连连摆手敬谢不敏。
交往越多,便越能感知一个人的与众不同。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外国人都这样,总之,在Elijah的心里,我看到了一方净土。
他说,中国的文字很美丽,横竖勾捺端端正正的像副画。
他说,中国的山河也很美,有一天也要带家人来看一看。
他说,中国人民的心灵最美丽。
我想,只有心灵的澄澈才能洗涤尘埃,善良的眼睛里,长河落日,烟雨楼台都是诗句。
04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雪满山岗。
堆积了一年的棉衣终于能重见天日,每个人都裹得像年画娃娃。可是他却穿的很少,线衫薄外套,像与我们活在两个世界。
时间无往不胜,可以抹平一切隔阂与不安。近一个学期的相处,他已然褪去初时的局促,与我们相谈甚欢。
“人生啊,其实有很多美好。”一次聊天中,他对我说道。
“所以呢?”
“不要总害怕打开窗子。”
我想我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我太过固步自封了,总是把自己圈在小角落里,以至于错过了很多风景。
过去的19年中,我丈量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过活。而现在,我想走出去了,我应该要走出去的。
圣诞节那天,远在菲律宾的他送给我一件礼物,是一条手工的刺绣围巾,难得的是还绣上了我的英文名。
Vivian,一个叫起来会微笑的名字。
我知道这一定出自他传闻中的“wives”之手。精致小巧的花纹有种复古的美丽。
他用别别扭扭的汉字写道,“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吗?”
我将它们悉心收藏,妥善安置。
之后在一份国际快递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投递出去。
那是一块小小的玉石,清润光洁。
底下附赠一张泼墨山水的明信片,上面只有三个简单的英语单词。
Yes, we are.
诗经有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而我意在后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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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丨豆吖麽豆(晋江作者),微博名:囍×囍×囍-喜。
摄影配图丨周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