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城文学】胡程坤‖ 像泉水流过森林（组诗）
宣汉县胡家镇人，现为小学教师。初中时代受朦胧诗启蒙，便一直以诗歌的方式描绘生活。诗里行间弥漫着森林雾气的味道，风格多以清幽为骨。作品散见于《参花》，中国诗歌网，网刊，偶有参赛获奖。
胡程坤
像泉水流过森林（组诗）
◎盛产风的森林
关于风的配方
一直是川北森林的秘密
只有深居几代的飞鸟知道
它时常徘徊在春雾中
吐出几粒微雨似的鸟鸣
或许是让路人解读吧
可他只解读出他的花椒树
菜园子，需要喝水，剪枝，修篱
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们在一棵樱桃树下
用竹竿撑起一件蓝色雨衣
以防松鼠夜里偷吃
我们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
把烟锅里的灰磕在湿润的青苔
盯着涟漪中的浮漂
起风了
我们就不再说话
胸膛上沾着的草叶飘远了
我们的心再也没有了掩饰
◎杀死那颗火荆树
一颗长在野外的火荆树
去年冬天被我挖了起来
散落在土坑旁的枝叶，凌乱中
还有小小的红果子
我扶了扶沾满雾气的眼镜
分明看到一个分尸现场，渗出
一粒粒血珠
周围的灌木丛，远处的草木，冷峻的山
在寒风中围拢过来
仿佛说：“我们都是目击者。”
我匆忙擦干镜片，提着树桩逃回家
把它种在一个花盆里
而今年春天
他死了
死因是喝不惯自来水
吹不惯烟火气的风
至于杀死那颗火荆树的人
我只字不提
◎山里行走的人
我把感觉器官都托管给雨了
让雨去倾听每一片叶子
让雨去触碰每一段树枝
而雨就像不习惯听诊器的中医
依然相信着把脉，她说
大病在每一棵树上确诊了
雨还说她的难过，在于
没从天上带下来药
根治不了凋零，也留不住飞鸟的心
石崖上多次渗出山泉似的血
大雾在山腰来回包扎
森林深吸一口冷风，就疼得直呻吟
我开始怀疑我的认知与记忆
是否都被雨水篡改
竟把梦幻笃定为现实
我是一股混有孢子的流水
在石头上长满蕨类植物和青苔
◎远行
再远点
比风还要远
比山还要远
远到尽头
一切都如此简单
如山峦诠释绿色那样简单
远到和明天
只隔一道小溪
小溪在山谷里悄悄拉近
两座素不相识的山
◎谈恋爱只能在人间
不要回家了
和你的身体请个假
留宿到天上去
不要带任何东西
搭乘的晚风不允许超载
饿了就咬一口云
累了就垫着云睡觉
寂寞的时候，
就听星星讲地球人以外的故事
然后那些星星告诉你
天下间有的是俊美的少年
有的是爱笑的姑娘
你只需要做两件事
一是，回到人间
二是，遇见他（她）
◎像泉水流过森林
清晨，在川东一条河谷上的小镇醒来
揉了揉干涩发痛的眼睛，一定是昨晚嗡嗡作响的梦给蛰伤的
对于这样的伤势，我早已有了经验
晴天时，就对着太阳流一次泪
阴雨天时，就站在山岗，让眼球吹一次风
那一阵风翻过山脊后，要到热闹的中原
那里有金鱼，游弋在石头做成的窗
那里有少年，用竹竿提着月亮
只有我留在这座山里，和飞鸟一样染上吸食雾水的瘾
甚至产生幻觉，把所有衣物脱下套在枯树桩上。
然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成了一只云雀，啄着一颗青杏
松鼠不再跳进灌木丛，锦鸡飞来我的身边
一起盯着巨大的榆树下，小小的一条木凳上
两个小孩拿着沾雨的西红柿
看落下的叶子变成一尾尾鱼，游向那惨白的太阳
摩托车轰鸣的声音清晰起来，我也逐渐清醒
身后是被浓雾隐没的山腰，那里面是另一个时空
我的前方有一所小学，瓷砖反射的太阳光让我不自觉闭上了眼
等再次睁开时，我半躺在床上
盯着一座雾蒙蒙的山发呆。
◎我孤独的就像一场山雨
我孤独的就像
一场山雨
对每一片叶子，每一片青瓦
都说过同一句话
我孤独的
就像一场山雨
我的话不会得到回应
一滴一滴的，被他们拒绝
甚至一株小草也歪了歪头，拒绝
在排水渠里
我的话流向素未谋面的大海
我孤独的就像
一场山雨
从未看到过任何一片树叶的背面
那背面是夏天
还是果实
也从未看到过任何一片瓦的背面
那背面是团聚的家人
还是昏暗的房间
我那薄薄的一片人生
被蝉捡了去
/ 作者须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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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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