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朱同:《在警局观鞭刑的启示》
【总第053203期】
在警局观鞭刑的启示
作者:朱同
时间到了1990年,中非水电站项目开工已两年,施工进入高峰期,工地用砂量大增。在工地旁采石场,人工制砂效率低且成本高,而一百公里外,在首都班吉滨临的乌班吉河边,多年河道清淤抽上来的河沙沿岸堆积,其质量和数量均可满足电站砼施工和土坝心墙反滤层几十万方总量的用砂需求。为此,公司从喀麦隆已建成的拉各都水电站项目调转来二十多辆下场的德国奔驰重卡专门用于运沙。
运沙车司机全部在当地雇用,一人一车,从工地到沙场每天往返运沙料两次。一般情况下午这趟5点钟前后,沙子运到工地料场即收车了。出于安全考虑,晚间不再出车。但每天清点车辆时,有运沙车末归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都不是因交通事故或车辆机械故障原因,而是有不良黑人司机出车中途,将空车开进林子,把油料从油箱抽到事先藏匿好的大塑料桶里然后弃车而去,再一桶一桶将油卖掉。一箱油料价值可抵两月工资。虽然采取了油箱加锁、按趟次定量加油等措施,但偷油事件仍是防不胜防。很多黑人的习性是只顾眼前不计后果。对于一个大项目而言,损失点油科事小,但耽误了施工进度,相比损失就大了去了。更可气的是,有个别偷油司机卖油钱花完后,居然大颜不惭地又回到工地要求重新工作。抓他送官?什么罪名,弃车?偷油?证据呢?再者我们都忙得要死没那精力,只好不再录用赶走了事。
每次遇到有车未归时,在荒野的非洲丛林,夜间是没办法外出去找的,只能是第二天一早天亮,项目派辆匹卡带着油料沿途寻找。也不太难找,往往半途即可找到,毕竟是重卡,车辙明显。
可有一日还是早饭时间,工地的匹卡已经找到班吉办事处来了。这一次是两辆运沙车未归。既然从工地一路来也没找到,那就从城里往沙场方向分头再找。从沙料场到工地,运沙车要经过城区一个主要路口。沿这个方向走,很快就找到了两辆未归的运沙车。这是一个十字路口,两辆运沙车上已装满沙子,从车头方向看在往工地开。一辆已经过了路口在路边停着,一辆还没过路口,也在路边停着,两车之间趴着一根足有四、五十米长的钢丝绳,两端很随意地系在两车前后保险杠下方的拖车钩上。而路口交叉的另一侧不远处路中央斜停着一辆半旧的标致504小汽车,满地的碎车玻璃,车顶已被齐刷刷切割下来滚在路旁。从现场看没有人伤亡的迹象,但三辆车的司机却都不在现场。问路边店铺主人得知,小车司机一早还是用店里电话报的警,后来警察开车来把三人一并带去附近警局。
经目击者描述,此次事故听着可怕又让人哭笑不得。事故经过大概是这样: 一辆运沙车装沙后快到路口时灭火抛锚,司机鼓捣一通也没能再发动起来。其他车辆装满沙后纷纷开回工地。最后一辆车的司机好心停车下来,帮着抛锚车的司机又鼓捣了半天也没把车修好。眼看天要黑了,两司机不知从附近什么地方借来一根钢丝绳,想把抛锚的车拖回工地。与偷油司机相比,这俩司机真应该得到嘉奖。钢丝绳很长,两司机也不动脑子多想怎样才妥当,反正是费劲把力地两头拴上了。此时天已经黑了。由于拖绳太长,前车发动开起已经过了路口,可后车还没在路口露头。一根坚硬紧繃的钢丝绳如同一根钢锯条就这样悬在路口中央米来高的上方。此处又没有信号灯(当时中非全国都没有一处带信号管制的路口),光线又暗,正好一辆小车通过路口速度不慢,咣当一声,司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车顶就被割了下来。大概司机本能地低下头算是躲过一劫,否则可能连车顶一同被斩首了。事故原因一目了然,但因天晚无处理论,三个司机竟在各自车中忍了一夜直到被警察带走。知道了人的下落就好办了,去警局吧。
警局很小没几间房。一进院子,非常奇特的一幕场景展现眼前。有阴凉的墙根下三个穿衣的黑人蹲靠在墙上,看着对面有说有笑,嘴里都还含着草棍,边说边擦着牙齿(非洲有一种灌木,其枝条纤维又韧又软。黑人都习惯叼着一截,没事时就用来擦磨牙齿。所以,黑人那一口白牙一点不假)。这三人正是三车的司机,好象不是事故双方的当事人,而更像是要好的朋友,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兴趣昂然地看热闹。说实话,我很佩服黑人这种对待生活的无所谓态度。对面,四个赤身裸体的黑人头冲下倒立着背朝外,靠在太阳正晒的墙上。虽是早上,但赤道的太阳已十分烤人,倒立着的人已是大汗淋漓。两卡车司机看见我,立马站起来收了笑脸换上一幅无辜的表情,知道救星来了。黑人有给鼻子上脸的毛病,所以没搭理他们。我直接找到警头的办公室询问交通事故处理情况。警头很礼貌地让我稍候,说等他们先处理完院子里的事再谈交通事故。出于好奇,我跟着他又回到院里。这时见四位警察从另一房间出来,每人手里拎着一根用粗电线拧成的鞭子。我问警头这是要干什么。他让我等着看完就知道了。
四个警察每人站到一个倒立的裸体前,能看见那四个裸身在擅抖,不时用快着地的眼晴往上偷看。警头一声令下,四个警察一齐挥鞭狠狠地抽在每个裸身的一侧肩头,只听一个合声惨叫,扑通一声四个黑人便滚爬在地上。警头命令四裸男重新按原姿势立好,又一声令下,四条鞭子又狠狠打在四人另一侧肩头。四个裸身又是惨叫着跌落。第三鞭抽在背上,竟无一人能忍住不倒。因此,每人在屁股上再加两鞭算是停止了行刑。真正是,受刑的人被抽的皮开肉绽,观刑的人看得心惊肉跳。行完刑,警头一摆手,四个裸黑小子拾起堆在墙角的衣服顾不上穿便仓皇鼠窜。警头这才开始给我解释刚才一幕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四人是前日下午从市场扭送来的小偷,已在院里铐了一夜。警头讲,政府连警察都快养不起了,更没钱圈养这类小偷小摸。但抓来的小偷盗贼又不能不教训,所以就采取鞭刑这办法让他们长点记性。原则上前三鞭,只要能忍住一鞭不倒地立马放人。实际上能经得住前三鞭不倒地的几乎没有,所以就每人加抽上几鞭轰走拉倒。不过,凡受过鞭刑的人身上都留有明显的疤痕,至少他们短期内不敢再做案。真是够奇葩的教育方式,虽不太人道,但简单有效,也算是领教了。
说着,一个警察递过来一张纸让头签字。我问警头昨晚那起交通事故怎么处理。警头笑笑说,你这雇主到了事故就算处理完了。说罢,他把刚签过字纸递给我又说到,这起事故责任清楚又没伤到人,你们去走保险吧。我看了看递到手上的纸,是份交通事故处理单。我让三个司机也分别签上了名字。细一想也是,人家处理偷盗的方法都如此简单,我们这起无伤亡的交通事故还能怎么着?来警局,原本以为处理这起交通事故是件挺麻烦的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还顺便观模了一场鞭刑,真让人开眼。
我把事故处理单塞给被削顶小车的司机,顺便告诉他项目投保公司名称,让他自己去找保险公司理赔。是不是也很简单?但观过鞭刑后却得到启示:还真不能用送警局办法来处理司机偷油的问题。打一顿就放看似简单,其结果却是制造了仇恨。我们在此地是少数的外来人,所以从大处着眼,宁肯吃点小亏也要尽可能避免树敌,以免给项目施实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如何解决黑人司机偷油的问题,一时还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作者简介】朱同,1955年4月生于北京。曾下乡当过知青。82年从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外语大学)毕业后,长期从事外经工作,在国外工作多年。曾担任中国水利电力对外公司总经理助理,08年调中地国际工程有限公司任副总经理至退休。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主 编:明桦微 信 号:zhaominghua0526本期编辑:明桦微 信 号:shaiwangnv来稿须知:原创,文责自负。稿件题材:诗歌、散文、小说、杂文,书法、摄影、绘画作品。初次投稿:附作者姓名(笔名)、个人简介(150字左右)、照片一张。投稿信箱:438371346@qq.com qiufengjj@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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