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作家•散文】心里有条河‖段乐三（湖南）

心里有条河

作者/段乐三（湖南）

家乡华阁镇的那条小河，叫藕池河东支，已近流入东洞庭湖的尾端，多少年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名字。人们若去那儿，只说“上堤去”或“过河去”，便知所指。

当年，我在华阁完全小学读中年级时，一次同年级两个班组织秋游，去三公里外的德胜港码头过河，到对岸罗家嘴码头不远的红山山脚下钻仙人洞。红山很小，远看就是平原的一个大土堡。

仙人洞洞口朝南，傍在小河河堤边。传说，人若遇到大难成了乞丐来到这里，洞中仙姑会一阵风似的从百里外的岳阳城里端碗热乎乎的三仙面给你吃。

我们住的垸子叫光复垸，一马平川，四处是湖。生长在这里的人们特别亲近水，春夏秋三季打着赤脚走路，歇下来就会把脚伸进碧清的湖里或港子里或渠水中泡泡脚。

去过河，还看山，还钻仙人洞，没见识过，儿童时期的我，心里很神秘很高兴，排着长长的队伍走三公里路，一点也不觉得累。

过河时，日光斜射河面，河面粼粼银波微动，像条蠕动的大鱼身上的鳞片在闪闪烁烁。木制渡船一次只能载15名乘客，尽管老师连连叫唤坐好或蹬好，总会有玩皮的男孩子暗暗使劲让船晃动，吓得女孩子一个个哇哇叫喊。

到了对岸，需在沙滩上等那些还在过渡的同学。这时，我们便寻找小碎片争着打水漂，看谁漂出去的碎片在水面上跳跃出的漂漂最远最多。找不到小碎片，就拣起小石子朝河心扔去，比比谁仍得最远。

老师不许爬山，怕摔坏小学生，只许钻仙人洞。于是，分班集合，十人一组，轮流进洞。洞口小，进洞不是钻，是爬着前进。领头的人手中拿着点燃的蜡烛，一是照明，二是预测洞中缺不缺氧气，烛火熄灭，人要立即退回。

轮到我们一组进仙人洞，特别好奇的我，搜索着哪里藏着仙姑。洞中湿气很重，只有一支烛光在前晃动。爬行十来米，便可伸直腰摸着前面同学的肩行走，慢慢洞中宽松起来。洞穴弯弯曲曲，洞壁清凉湿润，我们轻声叫唤仙姑，得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时间不到五分钟，前面同学传话，说有许多夹石挡路。我不甘心，走到前面试着尽力扳开一块夹石，人小力微，丝毫未动。一处夹石的缝隙里，被我发现有块小脸盆大小的石头自己在微微移动，扳动一看，是只大乌龟。我们惊喜得集中力量将乌龟往回移，搬出洞，累得人人汗水一身。

洞旁住着一户人家，我们去讨水喝。家中有位白发老太太，满脸笑容，慈祥可爱，见我们不停地盘弄着大乌龟，亲切地对我们说：“这是仙人洞中的仙姑变成的神龟，她在洞中修行。你们惊动她了，快快把她放到河里去，让她好好睡一觉，她会保佑你们人人聪明伶俐的。”

我问老太太：“为什么要把她放到河里去？”老太太回答说：“河是它的家呀。”

接着，老太太指着餐桌上茶壶里泡好的凉茶和茶杯，要我们自己去倒茶喝，找凳子坐。然后，她也坐下来，问我们知不知道南岸德胜港码头的来历，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我们谁也不知道，静下来听老太太讲故事。

原来，德胜港以前叫“得胜港”，是庄财主在这里设的一个渡口。小河中的水，通过港子秘密流进光复垸的各条渠道灌溉阡陌良田，良田年年丰收。丰收后的农民，过年便龙灯花鼓从正月初一玩到十五。

有一年，庄财主为了表示丰收喜悦，出资给南岸住在河堤边的农户每户发一捆蜡烛、一箱鞭炮和一支灯笼，号召大家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在河堤上亮灯笼放鞭炮大闹元宵，通宵尽兴。

北岸无人出资，只有稀稀疏疏几户日子好过的人家自发效仿上河堤亮灯笼、放鞭炮。连续三年元宵节，虽然北岸一年也比一年增加了许多亮灯笼的人，总难比过南岸壮观。于是，庄财主提意把庄家渡口改名“得胜港”。

到了第四年元宵节，庄财主骄狂起来，他分发的蜡烛、鞭炮和灯笼密密麻麻布满十里长堤，自己还手提打鸟的枪，连续朝天鸣放，显示胜利的威风。黎明时，庄财主狂欢后正想小歇，书房里花缸中养着的大乌龟对他发话，要他平骄祛躁、积德行善。言后，大乌龟即刻消失，便来到北岸红山仙人洞中修行。从此，财主每年为欠收佃户减租，施舍难民，也将“得胜港”更名为现在的德胜港。

听完故事，我们抬起大乌龟，自觉组成一支护卫队向河滩走去。其他同学马上围了拢来看稀奇。我们紧紧将大乌龟围成一团，不许再有人向它靠近。

这时，老师也帮着说话，说这是一只千年大乌龟，同学们不要打搅它，让它回到河中休息。

悠悠流淌的小河，养育着这只千年乌龟，也养育着两岸千千万万人民。

老太太的神话故事，教人不骄不躁、积德行善，像小河一样回报大地、温顺百姓，一值记在我的心中。

→END←

【作者简介】

段乐三，湖南南县人，先后在国内以及美国、德国、法国、巴西、日本、纽西兰、新加坡、加拿大、澳大利亚等报刊与出版物发表文学艺术和学术论文六千余件，有的编入学生课本或选为补充教材，有的被选为国家成果，有的被译成外文，出版作品单行本17部和《段乐三文集》13卷。

投稿说明

●文章体裁：不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