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歌——爱如甘霖

爱如甘霖

任歌

这是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它充满了爱与哀伤!这是一个幸福和唯美的画面!它铭刻在我脑海里许多年了,它时常浮现在我眼前,我是那么的不舍得把它忘怀!是因为世界上再没有比它更美和更值得珍藏的画面;但遗憾的是我没能用手中的相机把它拍摄下来。我只能把它永远的保存于我的心中。许多年了这画面依旧是那么清晰艳丽,许多年过去了这个画面始终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下乡到赤南乡,中午12点多,我和同事一块在乡医院对面的一个小吃店吃饭。大家一边等待店家炒菜,一边漫无边际的闲聊,我不经意间看到对面医院病房门口有一个老人,穿着一件灰黑色的老旧大衣,坐在病房门口的台阶上,两手紧紧的抱着一个被炊烟熏得发黑的小铁罐,他努力把身体蜷缩着,用胸膛贴在黑色的铁罐上,眼泪不断的从他沧桑的脸颊上流下。他不时的埋下头,把脸帖在抱着铁罐的手臂上拭去脸上的泪水,他不时的侧目张望着病房里面,不时的关注着悬挂在病床旁边的吊瓶,希望和失落在他脸上变换交织。天气很冷,呼出的气在他胡子上已经形成了许多小水珠。他不时疲惫的闭上眼睛,旋即又快速而惊恐的睁开双眼,就这样一直重复着和前面相同的动作。街面上的喧嚣,匆匆而过的路人仿佛都与它无关。

什么情况?职业的敏感和好奇心驱使我跨过狭窄的小街,去一探究竟。

“您好!大叔!”

“哦!你是——?”大叔茫然的看着我

“我是路过的,我看你把什么宝贝抱的紧紧的,我很好奇,是啥宝贝呀大叔?”

“没什么,一碗鸡汤,老伴病了,这会睡着了,我怕鸡汤凉了”。

我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大妈,明白了!我挨着老人坐在台阶上,心里五味杂陈,一丝温暖,一丝感动!

“大妈咋回事,要紧吗,是不是去大点的医院看看.——”

“哎!老伴要走了,没办法几十年了我没有让她过一天人的日子,她今天说想喝一口我做的鸡汤,这不,我回去作好了,她又睡着了,我在等她醒来,可是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得过来!”

大叔的眼里泪光闪闪,嘴角在无法控制的颤抖。

“你是什么人,家在那里?你家老人还好吗?”大叔茫然的问道。

“我在县里公安局上班,今天在这里下乡,家里的老人都还硬朗”

“哦!不错,我三个女儿都在外面,她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家庭,她妈妈病了她们陆续回来看了,老伴不让我告诉她们真实的病情,怕他们担心,影响他们工作,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是,她们知道了还是没办法,反而增加她们的负担,老伴得的是绝症,在3201检查出来的是肝硬化晚期,老伴说人活百岁终有一死,谁都逃不脱宿命,老伴觉得与其在外地等死,不如回家,哎!我们结婚四十多年了,直到她要死了我才突然觉得这个家离不开她,过去我总觉得我命不好,和她结了婚,时常觉得自己很委屈,一辈子我没有少和他吵架,这下好了,再不会有人给我吵架了,我突然觉得活起还真没啥意思了——”

大叔告诉我,他叫姚顺,是本地小坪人,老伴叫张二妹,老家是木竹坝的。

大叔是个健谈的人,岁月的沧桑全部写在脸上,他在臂膀上擦了擦胡须上的水汽,微微抬起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大妈,又看了看挂在病床上的吊瓶,回过头来木吶的看着我,目光黯淡而哀伤,无助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用不着这样焐着,怪累的!外边这么冷,要不先放一边,一会大妈醒过来后,到对面的小吃店去热一下再吃,你也可以休息一会。”

“不行,那样就成了剩菜了,我要她喝上最新鲜的鸡汤,谢谢你!”老人固执的摇了摇头。

我掏出两根烟一根点着塞到老人嘴里,一边自己点着慢慢的抽着,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老人。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自言自语的开始了他的讲述。

这是一个爱与哀愁的故事——

因为出生在地主家庭,年轻的时候由于家庭出身不好,上学,当兵,招工,招干都轮不到姚顺,初中上完就不允许他再继续上学了;那时候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地富反坏右子女没有说话的份,其实姚顺学习非常好,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资本,和那些出身好的贫下中农子女平起平坐,姚顺只能刻苦学习,才能争取成为他们所谓的“能够争取和教育好的地富反坏右子女”。

尽管他年年都是全年级第一,中考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城固师范,但“贫下中农”还是没有给姚顺继续上学的机会。

青春的岁月在无尽的落寞和郁闷中流逝,同班同学有的师范毕业当了老师,有的招工进厂当了工人,有的招干当了乡镇干部,有的还参军去了军队。特别是同学中一个外号叫“老鸡蛋”的,每次考试除体育外,门门功课几乎都是零分,是老师给他起的“老鸡蛋”这个外号。初中毕业參了军,几年后还提了干,当了排长,回来探家还带了个大城市的媳妇,一身笔挺的军装穿在身上,几乎没有人能认出他是当年的“老鸡蛋”。同龄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只是没有人关心姚顺的死活,爸爸妈妈也觉得是他们影响了他的人生,老两口总是没日没夜的劳作,尽量不让姚顺干重活,似乎想弥补给他造成的亏欠。那时候人年轻,许多事情姚顺想不明白,时常认为是爸爸妈妈影响了他的前程,他觉得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很不开心,姚顺时常喝点酒还责问爸妈为什么要当“地主”?为什么要生下他?爸妈当年一直忍气吞声,因为他们也觉得自己是罪人,同时也很无奈,那个年代现在许多人真的不知道!

因为出身不好,快三十了没有人愿意和姚顺结婚,前些年爸妈托人帮忙说媒,一听家庭出身,没有一个愿意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时间一长姚顺也知道这辈子可能就这个样子了,对成家已经心灰意冷了,一天晚上,乡文书的老婆来家里和他爸妈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第二天爸妈就告诉姚顺,要他准备去相亲,说是乡文书的侄女张二妹住在大山里。姚顺心里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于是他认真的作了一番准备,把过去舍不得穿的衣服拿出来穿上,在街上理发店美美的整了一下发型,按介绍人选定的日子和介绍人一块,去了五十里开外的她家。

说到此,老人又回头深情的注目于病榻上的老伴。似在看看老伴是否醒来。

接着,老人又把怀里的铁罐往怀里搂了搂,然后又轻轻的开始了讲述。老人的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那是一个冬天,一到她家,才知道她也是家徒四壁,爸爸已经去世,哥哥已经结婚和她们分门离户,哥哥家里条件也不好,家里孩子又多,根本顾不上她们母女俩,她妈妈人很干练,二妹当时可以说是衣不遮体,她个子不高,头发蓬乱不堪,脸上的皮肤黑得发亮,看样子比姚顺大很多岁,一句话没敢跟姚顺说。她妈妈到很诚实,说二妹比姚顺大四岁,没有上过学,但在家里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很能干,生产队里挣的工分,比男社员都多。当时姚顺一看心里凉了半截,“我好歹还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帅哥呀!要不是成分不好,多少美女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就是我再找不到老婆嘛,我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作践自己嘛!”想到这里,姚顺单独给介绍人明确表示不能同意。但老练的介绍人却说,你是个知书达理的人,要懂得给别人留面子,成不成得看姻缘,今天啥也不要说,当天说啥也不能走,如果当天走是对女方最大的侮辱!如果没那个缘分,过些日子我来给他们娘俩回话,就说你俩八字不合,命相无缘,这样既不伤感情,也不伤面子,更不会伤和气。

当天,姚顺真是坐如针毡,勉强在她们家里吃完饭,晚上一个人睡在他哥哥屋里的一张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没法和她走在一起,“她嫁不出去纯属自身条件!我找不到老婆实属家庭问题!这不是一码事,这不是能凑合将就的事情!”。但又觉得无法给她们一个得体的回答,想来想去索性一走了之,夜深人静姚顺悄悄地从二妹家跑了出来。

一路狂奔,姚顺逃也似的跑回家里,天还没有亮,妈妈给他开了门,他们彼此沉默,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看来是命里注定我们这辈子莫路走哇!”妈妈看到落魄沮丧的姚顺,就已经知道了全部。妈妈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哎!这都是命,解放前我们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四季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一心想把小日子过得好点,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罪?我们没有偷过谁抢过谁,省吃俭用积攒了一点钱,快解放那年,国民党退却,许多有钱人低价变卖田产,原来我们一直租种的崔老爷的80亩田,崔老爷是国军军属,全家去了成都,他把他家所有的田产全部低价买给了我们,我们也是花光了一生的积蓄,我们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法?不到半年就解放了,土改工作组给我们定了一个地主,把我们的房子和土地全部没收了,当时你还小,我们天天被游街示众,打得我们死去活来的,简直是活不下去呀!我和你爸爸本想一死了之,可不忍心丢下你呀!娃儿,不是我们要当地主,我们不知道今天会是这个样子!”

姚顺第一次看到妈妈如此悲伤,第一次知道自己这顶地主帽子的来历,过去爸爸妈妈在说话的时候都在刻意规避“地主”这个词汇,这个词汇是他们一生的伤痛,那是个没有地方说理的时代,一家人只能忍气吞声的活着。他们只盼望在姚顺身上有所转机,但眼前的现实依旧是浩渺无垠,他们不知道苦海的边际在哪里?他们默默地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屈辱,艰难的活着!

姚顺今天知道了这些过去不曾知道的事情,看到绝望的父母,姚顺愧疚难当,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今天爸爸妈妈只是在为他们的“儿子”活着的,而非他们自己!这么多年他们强颜欢笑,他们含辛茹苦!他们忍辱负重!他们生不如死!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我这个儿子吗!

姚顺给妈妈擦干眼泪,妈妈也在给儿子拭泪,爸爸眉头紧锁。二老看着紧咬嘴唇的姚顺久久无语。

“爸,妈,我认命!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想通了,你们为我付出那么多,我还没有回报你们呢!我一定听你们的话,好好活着!这么多年你们为我活着,活得那么艰难,从今天起我也要为你们活着!”

爸,妈脸上闪着惊喜的光芒,低矮的小屋里,一家人相拥而泣——

“相亲不如意是吗?这事你自己考虑,我们希望能找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但也要面对现实,我们是没有身段的人,差不多就行了,都是我们不好,有啥办法,哎!”妈妈又问到昨天相亲的事。

姚顺平复了一下情绪,平静的说:“爸妈这事我觉得可行,我也老大不小了,人好看不好看不重要,她不是娶回来让我看的,只要能跟我们一块吃苦就行了,我早早地回来就是给你们商量这个事情的”其实姚顺的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为了让爸妈不再伤心落泪,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他决定为了这个家,为了命运多舛的爸爸妈妈,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委屈求全。

二老一听,高兴不已,他们了解自己的儿子,一进门的表情老两口就知道没相中,怎么突然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了呢!

“是这样,娃儿,你不要考虑我们的感受,前段时间,乡文书的老婆来找我,说她的侄女想给我们开亲,我说我们哪敢高攀啊,文书老婆说不存在高攀不高攀,是文书想帮帮我们,你们家成分不好,姚顺又东不成西不就的,他有一个侄女,人很能干,只是没文化,没见过世面,也没开亲,如果这门亲事成了,他可以给姚顺弄一个参加民兵师的名额,或许将来会有出息!可我觉得这毕竟是婚姻大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好,生在我们家里已经把你害惨了,我们不能再害你了!”

“不,不是!是我觉得我昨天带的礼物不够,回家来再拿点东西,婚姻就那么个事情,有个媳妇能给爸妈当个帮手,你们也轻松一点——”

“傻儿子,娶媳妇不是给我们当什么帮手,是能和你一块过日子的,我去给你准备准备,不能再耽搁了!”

姚顺提着妈妈准备的礼物,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自圆其说,好在介绍人很专业,很快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天衣无缝。吃完饭,姚顺帮助她收拾碗筷,其他人都在屋外晒太阳,她第一次对姚顺说:“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有手有脚不需要谁施舍,你不用考虑太多,你家里情况我都知道,你是想当个孝子才回心转意的是吧?”姚顺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精明,姚顺是个诚实的人,他把如何改变想法,如何再次回来的真相告诉了她。她平静的说到“我早就知道是这样,我和你一样,家里已经把我当成负担了,我的条件你已经尽知尽晓了,单纯的就我们两个看,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但为了我们彼此的亲人,我们不得不做出牺牲,特别是你,你在委曲求全,这样我们彼此成全,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我是个明白人,我这个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不必多说,我哥是个厚道人,家里四个小孩,日子过得很艰难,嫂子是个精明人,前几年有人来提亲想入赘我家,她死活不同意,要死要活的跟我妈闹,她想的是,妈现在身体还硬朗,赶紧把我扫地出门,然后就顺理成章的让妈给他们带孩子做家务,把这个房子据为己有。其实你我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我们又没有在一个共同的层面里。如果你愿意和我结婚,我保证配合你演好这出戏,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不会打扰你的个人生活,我们只做表面上的夫妻,尽量不要让我们双方的父母知道,这样我们的家人都会为我们松一口气,尽量能让他们觉得我们过得很好,至于将来如何我们就交给命运好吧!”姚顺听完大吃一惊,看来这个女人唯一漂亮的地方就是绝顶的聪明!

很快,姚顺和张二妹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从爸爸妈妈的角度看儿子终于成家了,从姚顺的角度看只是家里多了一个“人民公社社员”;从二妹的角度看她终于有了一个栖身之地。日子到也过得平静,因为他们各自都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姚顺和二妹一块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生活,他们相敬如宾秋毫无犯,他们似乎是在为一个约定彼此忠实的躺在那张叫“婚姻”的床上。

结婚不到半年,姚顺被选调到汉中市民兵师的镇巴县民兵团开赴安康,参加了为期三年的襄渝铁路建设,由于姚顺写得一手好字,篮球又打得出神入化,很快被选调到团部当了文书,当年的襄渝铁路上,全国各地的人都有,有解放军的铁道兵,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民兵师,几十万人汇聚在一起,当年的姚顺还是非常抢眼的帅哥,许多美女为之倾倒,有写纸条的,有暗送秋波的,还有明火仗势主动进攻的。但姚顺始终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是谁!他心里那道坎他自己始终无法逾越。

三年的快乐时光很快结束了,姚顺和战友们一块荣归故里。姚顺的背包里塞满了战友们写着通讯地址的照片,其中不乏美女靓妹。

回到老家姚顺重新过起了原来的生活,他比过去阳光帅气了许多。他似乎依然无欲无求,平静得让所有人不安。结婚一晃十年了,也没有一个小孩,爸妈有些忐忑不安,甚至悄悄地求神问仙,以至于坊间传言纷纷,猜测不断。

家里因为有二妹任劳任怨的操持,渐渐有了起色,房子也整修扩建了,自留地的庄稼比谁家的收成都好,而且邻里关系也处的很好,谁家有事二妹一定会去帮忙,人们似乎都忽略了二妹的其它,都夸二妹有旺夫相!她被人们公认为最能干的媳妇。可他们哪里知道二妹心里的苦啊!这只有姚顺知道,细心的老娘多少看出点端倪,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唉声叹气!这些姚顺和二妹都心知肚明。

一天,在城里当工人的同学回到老家给她妈妈过生日,她是姚顺当年的同班同学,是当时的校花,她一直心仪姚顺,但难违父母之命,更不敢拿自己大好的前程作筹码,当年也是“跺脚而去”“愤而转身”的美女。这次回来她热情的邀请了姚顺,姚顺也如期而至。晚上席终人散,校花借着酒劲,把20年前自己暗恋姚顺的事托盘而出,姚顺支支吾吾左右搪塞,只当她是酒后失态。最后校花说自己这些年生不如死,丈夫嗜赌成性,输光了家产,最终离婚,工厂效益不好破产下岗,好在自己没有自暴自弃干上了个体户,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个体户听起来不怎么好听,可凭本事挣钱,短短几年她挣到了当工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到的钱,现在的状态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人生。她告诉姚顺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姚顺说这些年日子好过了,没啥要求,他习惯小富即安得过且过的人生,没有奢求。

“难道你就没想过,过一下真正的人的日子吗?你那个老婆只是你披在身上的外衣,别自欺欺人了,你有本事让她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让我看看,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都是心事太重,前怕狼后怕虎,一点都没有为自己活着的勇气,二妹只是你们家的一个长工,她逆来顺受,任劳任怨,你爸妈生病的时候,她跑进跑出找医生,跑几十里路买药,夜里彻夜守护,你在铁路上潇洒快活,你知道吗,她一个女人在家给你一年喂几头猪,晚上在月光下打泥砖,你回来就住新房子,你这样对她你还有点良心没有啊!再说你这样对你自己公平吗?你到底犯了什么法,要这样对待自己,要么你和二妹好好过,我没话说!人没有多少个四十岁?你好好想想,要么你给二妹把话说开,给她几十万,算是给她的一点补偿,别让她活守寡!钱我给你出。至于你以后跟谁过,怎么过,你自己想好!不是我横刀夺爱,你如果心里有别人就和别人好好过,愿意跟我过我当然没说的,我们都几十岁的人了,不是什么‘酸李子’,‘青苹果’!我想这样对你对二妹都是一种解脱”。

姚顺第一次觉得自己体无完肤,他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他开始了认真的反省,但他没有崩溃。

伴着高悬的月亮,姚顺跌跌撞撞的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边的荒草上明霜浩浩,铁索桥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等待着姚顺。是二妹,她担心姚顺和同学聚会喝醉酒,生怕姚顺回家时从千疮百孔的铁索桥上掉下去,她想去同学家找他,又觉得不合适,于是,二妹子就这样呆呆的在铁索桥上等待着姚顺。

姚顺一步一晃的走过来,皎洁的月光下,只见形单影只的二妹,在咄咄逼人的寒风里瑟瑟发抖。谁会在漫漫寒夜与我相望,谁又在漫漫人生路上与我不离不弃,谁又在生不如死的蹉跎岁月里与我默默相守,是谁又在为这个前途未卜的婚姻倾其所有,是谁又在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殚精竭虑,谁又在坎坷人生里与我以命相许!

姚顺突然明白,他的人生里如果没有二妹,他自己只能颓废、消沉、沦陷!他将一无所有!姚顺突然觉得自己眼前,是一个比天使还要美丽的女人!问世间情为何物,真能叫人无法抗拒的想要以身相许!

姚顺一把把二妹搂在怀里。“走,我们结婚吧!”

“你喝多了!我们早已经结婚了,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喝!”二妹平静如常。

“我向天发誓,我要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和你结婚!”

“你小声点,别人听到还以为你疯了!”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过!二妹你愿意吗?现在,马上,立即,我姚顺要和你真正的结婚!我们都当了十年的演员,我不想在演下去了,我要假戏真做,我们不演了好吗?”

“今天你喝醉了,我不能趁火打劫!先回家,明天酒醒了再说吧!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不差这一头半天的好吗!”二妹似乎觉得姚顺今天是认真的。

“不行!二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些年你苦不苦!啊?你到底愿不愿意?”姚顺感觉二妹在不停的颤栗。

“可这不是家里,是铁索桥!”

“这哪里是什么铁索桥!这是奈何桥,是我们之间的奈何桥!阎王爷判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在奈何桥上等三年,可你我等了整整十年!二妹,没有人比你更好看!更漂亮!你知道吗?你一点也不知道是吗?二妹,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婆娘!——”

“那好!既然是这样,你想好了;我们都不能一时冲动,明天我们去庙上许个愿,求个良辰吉日,我不会就这样随随便便‘当’给你的!”

“那好!一言为定!”姚顺左摇右晃的点头同意。

月光下,两个身影伴随着鞋底叩击铁索桥上木板的“咔咔”声,向家的方向悠悠而去。

金钱能买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只有廉价的东西才能被金钱买到!因为有些东西是无价的,这些珍贵的东西是所有金钱无法收买的!

是啊,生活里有许多可爱的小人物,就像我们自己一样。我们在提炼他们,绝不是贬低,我更不是在渲染苦难,是苦难真实的存在!我想展示他们可爱的一面,却无法回避人生里的种种不堪!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我,有你,有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才会有快乐,才会有幸福,才会有延绵无尽的温馨和温婉。

就这样,姚顺和二妹,在结婚十年之久后,开始了他们的新婚蜜月,日子在不知不觉间平静的划过,二妹的脸依旧是黑黢黢的,头发还是那么毫无章法的朴素,但她阳光了许多,二妹感觉到的姚顺是真的在死心塌地爱她。一个丑陋而毫无心机的女人,把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真的焐热了。

斗转星移,二妹一口气给姚顺生了三个可爱的女儿,女儿一天天的长大,姚顺和二妹也在村里开了一个小卖部和小吃店,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他们重新选址修了新房,年复一年他们相濡以沫,幸福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只要你感觉幸福,你就一定是幸福的!幸福其实一点也不奢华,甚至它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尽管你一无所有,如果你真真切切的感觉幸福,那你就真的幸福!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三个女儿都各自成家立业,两个老人也在姚顺和二妹的精心照料下,享尽晚年天福,无憾而归。

姚顺寻思二妹辛苦一生应该歇歇了,就把自家的店盘给别人经营,老两口重新回到老宅安享迟暮之欢,不想二妹却突然恶疾缠身,姚顺顿时觉得万念俱灰,他想不通怎么会发生在二妹身上,她是那么的爱她,是那么的离不开她,他觉得失去了二妹他一天也活不下去,他和二妹不光是患难相投的夫妻,还是生死相依的战友——

姚顺跑遍了省市各大医院,结论一致。二妹知道姚顺的用心,她担心姚顺因此而崩溃,她依旧坦然的告诉姚顺“这都是命,不要想那么多,我们不是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命运吗?那就让命运去作决定,不要作无谓的努力!这辈子我很幸福,已经足够了!我没有遗憾!姚顺,真的!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只是累了,想睡觉,想作个梦!想吃你亲手给我做的鸡汤!”

“可从来都是你给我做鸡汤的呀!你做的鸡汤最好喝,我怕我做的你不爱喝!”姚顺泪流满面——

“一定好喝!你做的鸡汤有你的味道,我知道哪是爱的味道!这辈子最好的味道!这辈子最后的味道!——”

“嗯!二妹你好好的等着,我回去给你做,我用心做!如果有来世我下辈子还给你做!”

“姚顺,谢谢你!没有来世了,来世我不会再拖累你了!这辈子你没有活好,来世你一定要好好活一回!不要再找我这么丑的老婆了!来世一定有漂亮的媳妇在等你,相信我姚顺!——”

“你好好等着我,我去给你做,你一定要慢慢的吃,我要让你记住我做的鸡汤的味道,这样来世你就可以记着这个味道找到我!在奈何桥上你我一定会闻香识故人——”

就这样姚顺回家做好了鸡汤,赶到这里,眼前就是全部故事的最后场景,姚顺用自己的体温在给弥留中的二妹煲汤,我不忍心知道下面的情景,我真希望二妹能醒过来喝完姚顺大叔煲的汤而发生奇迹,从而起死回生!我不希望看到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我的脸无法背过去,我不能不看,也不能不想!我更多的是为他们祈祷祝福!我多么希望爱和生命能永远相伴!更希望当生命走到尽头时我们的爱依然会留在人间!

这是一个爱与哀愁的故事,它平淡,凄美,悠远,缠绵——

只要有爱!这样的故事还将永远上演。

我们有太多的无奈,我们把无法改变的现实只能归就于自然规律,从而安慰自己这颗渺小无助的心!那些本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们却没有去认真对待,以至于在无力回天的时候我们才一声叹息!

虽然当天我不忍心拍下照片,但许多在场的人都见证了那个美丽的场景,许多人为之感动落泪。这个朴素的画面是无与伦比的美丽,似油画,似雕塑,是任何“大家”都无法塑造和摆拍的画面,它闪烁着爱的光芒,它铭刻着悲苦与大爱!它在诉说着人间的酸甜苦辣,它哀叹着人生的期盼和无奈,如果还有明天?如果还有未来?如果还有来世?如果还能重新来过?一系列的人生话题在拷问着我的心!

校对:心系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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