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冰的花季
正值烟雨纷纷的清明时节,悠然行走在旭阳路上——我家附近较安静的一条道路。
夜幕来临时,喜欢一个人在这里散步,来这里看繁星闪烁,看树影婆娑,任思绪在风中蔓延。
“春雨如烟正清明,一曲思念故人听。”
看着路上偶尔匆匆走过的行人,有时会无缘由的生出种种猜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知他们的行色匆匆里演绎着怎样的人生境遇。
初春的晚风拂在脸上,有些许寒凉,不经意间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闯入眼帘。
想到她,孤单而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想起那年,那月,那一刻。
那年我十二岁,我随父母从北方来到这里——山东日照。由于家里住房等各方面都没有安顿好,我暂时被送到姥姥家上学。那会儿正是我不爱说话的少女时期,又因为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几乎没有伙伴。
妈妈的叔父家有个女孩,妈妈的堂妹,比我刚大一岁,成了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最好的伙伴。除了上学,几乎形影不离。家里人都叫她小平,这是她的乳名。那时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什么都好奇,于是小姨上山,我就跟着爬山,她去菜园,我就跟去采花。最忘不了的,是她从家里给我卷地煎饼,和我边走边吃,赶去附近的村子看那场盼望许久的电影,一路追逐,一路欢笑。

有时我放学回来,正饥肠辘辘,小姨已经替我准备了热气腾腾的烧地瓜,老远就闻到扑鼻的香气。扒去烧成黑褐色的外皮,黄灿灿的“地瓜肉”让人馋涎欲滴。记忆中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食物,是留在记忆中的一份温暖。
小姨说话总是柔声细语,从不发脾气,她的父母年纪大,小姨是家中最小的,却自愿辍学在家帮着干农活。
我在姥姥家上了两年学,这两年里几乎每天都和小姨在一起。即使后来离开姥姥家,每到周末或者节假日,我也会过去和小姨见面,顺便看姥姥。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就到了离开姥姥家的第九个年头,我离开学校,走上社会。
那时小姨已经开始相亲,而我像是刚从一个花园走进一片神奇的大森林,对世界充满期待,想象着世间所有的美好。
那段时间,小姨相亲受挫会跟我说,家中哥哥姐姐争家产也和我说。她开始抱怨父母年纪大了,没有点脾气,什么都管不了,任哥哥姐姐们胡闹。小姨多说了几句,竟然被她的三哥打了。
她分析了家中的处境,决定到外面打工,离家的时候,像是离年很近了。她说会给我打电话。
也是这个季节,清明前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收到来自她那里的电话,是和小姨一道打工的伙伴打来的,说小姨生病了,需要马上接回来。

小姨被接回来了,无精打采,并且有些神志不清。听说在外打工不顺利,天天加班却发不到工资。小姨在那里晚上老睡不着,心事重重,最后终于病倒了,到了精神崩溃的地步。
那天,小姨来我家了,依然没什么精神。但比刚回来时好多了,这时她已经回来近一个月。记得那会儿,我刚参加工作,她老早就来我家等我了。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好多,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一脸的认真,没有一丝笑意,以前的她,说话从来都是面带微笑的,几年过去了,小姨那一刻的面容依然历历在目,没有表情,语速不快也不慢 ,一字一句。讲的全是她对生活的失望,失望自己的长相,失望自己没有文化,失望自己没有一技之长,担心自己的病会让自己更加不幸。
“海~,你不是想写小说吗?写写我吧!”小姨一本正经地说。
“写你什么啊?”我禁不住笑了。“我写小说只是愿望,哪有那么容易!”
“写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写没有文化的可怕”她一脸的认真。
听到这句话从只有小学文化的小姨嘴里说出来,我有些震惊,没有再笑,不自觉地点头答应了。多年过去了,依然记得她忧郁的眼神,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速不快也不慢,一字一句。
没有想到的,这竟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回去的第二天晚上,她投了她家村前的河……
常常想起她,想起那个下午,想起那次谈话,我懊悔当时没有感觉到什么,没有从她认认真真地讲述中体会到她的绝望。 在那之前我眼里的生活里全是美好,小姨的事,让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生命的脆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生活的另一面!也是从那时起,我才觉得自己长大了!小姨的事甚至影响了我后来的一些决定。 那段时间,我难过至极,在纸上写了好多有关她的事情,但又都被我撕掉了。怕我的笔辜负了小姨的心思,对不起她的嘱托。记得当时给小说起名字《结冰的花季》。想表达小姨在花一样的年纪悄然离去,然而我一直没有写出来! 直到现在我仍没有写,不是因为我的愿望没有实现,是我不知以怎样的立场去写。生活里对错都是相对的!只是上帝创造了不同性格的人类,否则怎会有大千世界。或许像《平凡的世界》里说的,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看到路灯下的草丛片片绿意,看到不知名的树上花团锦簇,看到不远处的万家灯火。我默然想起“人生不长寿,何事不重来?”
晚风微凉, 我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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