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两场几被忘怀的吴梅先生纪念活动——回顾吴梅先生百年诞辰纪念之发端

曲学大师吴梅先生一生治学词曲,倡导曲学教育传承,集制曲、论曲、曲史、藏曲、校曲、谱曲、唱曲、教曲于一身,开高等学府教授曲学之先河,为后世培养了大量有成就的戏曲研究和教育人才,泽被后学之功,令后世敬仰。

吴梅先生

但是,在50年代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大陆地区学术界对吴梅这位曲学大师关注却甚少,对吴梅先生的公开纪念也迟至吴梅先生百年诞辰的1984年始有展开,在这些纪念会中,多以1984年11月由江苏省文化厅、中国戏剧家协会江苏分会、苏州市文化局、苏州市文联在苏州举办的“纪念吴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学术讨论会”为起始。

事实上,在此之前,1984年3月和10月在天津与北京两地民间分别举办吴梅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活动,这两场几被学术界忘记的纪念活动,才是吴梅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活动之发端。

1984年是吴梅先生一百周年诞辰,天津昆曲界曲友率先拉开纪念大幕。3月11日,由中国音乐家协会天津分会、天津古乐研究会昆曲组在天津劳动剧场举办了“吴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演出”。

天津纪念演出节目单

演出前首先由曲家朱经畬教授介绍了吴梅先生的生平事迹,然后由天津曲友演出了四出昆剧折子戏《山亭》(李志宏、陈霁)《描容》(王惕)《夜奔》(孙立善)《游园惊梦》(管怀明、仝秀兰、贾真等),天津市文化局、文联领导及天津日报、天津曲艺团、天津音乐家协会、天津古琴会、天津京剧团、北京昆曲研习社等同仁及曲友五百余人观看了演出。

《天津日报》3月12日头版以《津门剧坛一支幽兰重展容 纪念吴梅诞辰昆曲演出盛况空前》为题对纪念活动进行了报道。

《天津日报》报道

天津古乐研究会昆曲组编写的《津昆通讯》同月出版纪念专刊,对此次活动组织及演出进行全方位介绍,并刊登了朱经畬教授的发言稿、由吴梅先生入室弟子王西徵口述、其女王惕记录整理的《正乐堂漫录(一)——从学吴梅先生》、受吴梅四子吴南青先生开蒙学习昆曲的王惕所撰《吴师开蒙五忌》等文章。

《津昆通讯》封面

吾师朱復先生随北京昆曲研习社副社长周铨庵先生及杨大业、傅润森等曲友亦受邀参加了纪念活动,回京后,他将纪念演出的相关资料尽数复印转送了正致力于吴梅先生著述整理出版工作的社科院文研所王卫民先生。

王卫民先生其时正在为吴梅先生的百年诞辰纪念活动奔走,见到天津已经率先展开活动后,便登门与朱復先生商议如何在北京开展纪念活动,鉴于吴梅先生最初来京便在北京大学任教,因此北京开展纪念活动的最好地点自然非北大莫属。

经朱復先生介绍,王卫民先生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林焘先生认识并提出纪念活动事,林焘教授不仅是语言学家,亦是昆曲爱好者,北京昆曲研习社西郊小组成员,对王卫民先生提出的纪念活动事表示十分支持,并向时任北大副校长的曲家朱德熙先生汇报,朱德熙先生亦是北京昆曲研习社资深成员,于是决定由北京大学与北京昆曲研习社联合在北京大学举办“纪念曲学大师吴梅先生百年诞辰座谈会”。

1984年暑期前,朱德熙、林焘、王卫民、朱復等在林宅举行筹备会,决定秋季开学后举行纪念会议。

《北京日报》报道

1984年10月20日,“纪念曲学大师吴梅先生百年诞辰座谈会”于北京大学临湖轩举行,全国政协副主席钱昌照偕夫人沈性元、北大副校长朱德熙、文化部艺术局副局长俞琳等出席讲话,高度评价吴梅先生将曲学引入高等学府的意义和其一生曲学研究与实践中做出的重大贡献,在京的吴梅先生弟子王西徵、李一平、常任侠等回忆了老师的生平、学术成就及对自己的教诲,希望吴先生开拓的曲学研究能继往开来,繁荣昌盛。

北京昆曲研习社的北大教授林焘、齐良骥、社委楼宇烈、周铨庵、肖漪、杨大业、欧阳启明(主委张允和因赴美未能出席)、艺术研究院傅雪漪、社科院文研所《吴梅戏曲论文集》编者王卫民、北方昆曲剧院马祥麟、丛兆桓、洪雪飞以及上海“传字辈”郑传鑑委托专人王永代表出席了座谈会。

发言之后,北京大学学生中的昆曲爱好者合唱了《长生殿·小宴》【泣颜回】,北京的业余和专业昆曲家沈性元、林焘、杜荣、傅雪漪、肖漪、陈啸原、王纪英、洪雪飞与在京的上海曲家叶惠农、戴俊、天津赶来的曲家李世瑜等进行了昆曲清唱,座谈会由朱德熙教授主持,清唱曲会由朱復先生主持。唐圭璋教授及苏州、南京、天津、昆山等地昆曲组织和人士皆发来贺信。

《北京晚报》报道

纪念活动后,10月23日《北京日报》二版刊登了《北大中文系和昆曲研习社举行座谈会 纪念戏曲家吴梅诞生一百周年》报道文章,10月26日《北京晚报》四版刊登了王卫民撰写的《吴梅百年诞辰纪念会在京举行》报道文章。

北京昆曲研习社《社讯》第五期(总第十五期)对此次纪念活动进行了全面报道,包括座谈会发言摘要、清唱曲目单、唐圭璋教授发来的贺信以及北京昆曲研习社发纪念吴梅先生百年诞辰学术讨论会的贺信全文。

北京昆曲研习社《社讯》内页

王卫民先生在北大纪念会筹备期间,专程拜访了当时在北京出差的吴梅弟子任二北先生,向他介绍了北京的纪念情况,提出希望能够在吴梅先生的故乡江苏省继续举办纪念活动。

这一提议得到任二北先生的大力支持,并推荐王卫民先生与南京师范大学唐圭璋教授联系商议纪念事宜。

正是在唐圭璋教授的呼吁奔走下,最终才有了苏州 “纪念吴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学术讨论会”的召开。

《纪念吴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专刊》

王卫民先生回忆起此段往事,谈及任二北先生“当时非常激动地说,江苏省能够搞纪念会,只要我还活着,就算爬也要去参加的”,不胜唏嘘,并对在他奔走下最终南北均举行了吴梅先生纪念活动这一结果深感欣慰道:“我对得起吴先生了!”

附一  纪念吴梅先生百年诞辰座谈会清唱曲目

沈性元:《折柳》【寄生草】第一支
林焘、杜荣:《折柳》【寄生草】后三支
叶惠农:《小宴》【粉蝶儿】
北大学生合唱:《小宴》【泣颜回】
戴俊:《楼会》【楚江睛】
李世瑜:《弹词》【二转】
洪雪飞:《寻梦》【忒忒令】
傅雪漪:《三醉》【红绣鞋】
肖漪:《阳告》【叨叨令】
陈啸原:《琴挑》【懒画眉】第一支
王纪英:《琴挑》【朝元歌】第三支

附二  纪念吴梅先生百年诞辰座谈会发言摘要

《顾曲麈谈》初印本封面

朱德熙:

吴梅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成就学者,著作很多,学生也很多。我是北大中文系毕业,受吴先生影响,对昆曲发生兴趣。我们现在北大有一些年轻同学也对昆曲发生兴趣,在周铨庵老师教导下,效果不错,学的很好。

我看最好的纪念就是让昆曲后继有人,过去在大学无论北大、清华,还有别的学校,四川的大学里也有昆曲,昆曲往往在大学中传下去,今天北大的ー些同学参加昆曲的学习是很有意义的。

钱昌照:

今天纪念吴梅老师的会,我接到通知,怎能不来?以前在南京的时候,吴老师在我家里唱、演;俞平伯先生现在年纪大,不出来了,他也是能谱曲能演唱的。听说现在有的年轻人喜欢昆曲,后继有人,后来居上,我想一定可以搞得很好。

当然现在所有的传统戏曲方面都有困难,一方面解决困难,一方面推陈出新。要用新的办法来搞,我想昆曲会前途无量。我是个连学生都当不上的,跟着来听。我觉得昆曲要带一点新时代精神的东西,要不然。唱可以唱,但不能让更多的人理解。

霜厓居士五十揽揆全家摄影

这方面郑振铎先生说过,听昆曲没有一个人能全听懂的,要推陈出新,让了解人多一些,欣赏的人更多一些,昆曲本身就可以更繁荣。吴波同志也喜欢昆曲,也爱听,要请他来。我是连欣赏的本事也没有的,但跟着听,感觉很悦耳,但也不知妙在哪里。

我的夫人是非常好昆曲的。今天来和大家见面,希望昆曲原有的、新编的、都可以唱,就可以有光辉的前景。

俞琳:

我很高兴参加这个会,接到通知就决定一定要来。在北大开这样一个纪念会尤有特珠意义,因为吴先生是在北大最早开戏曲课的老前辈。十一月初在江苏省苏州还要举行纪念活动,在他的故乡纪念他一百周年,都是很有意义的。

由于吴先生在北大首开戏曲课,以后各大学由于吴先生的教授,出现了许许多多专工词曲的专家。在座的就有吴先生的老朋友和老学生,如南京的钱南扬先生、广东的王季思先生,扬州的任二北先生等。恰恰是因为吴先生播下了这个种子,使大学校中有这一批搞戏曲的专家,他们又传下来了学生,现在大专学校中年轻一批搞戏曲的专家,讲元明滑文学史又会唱昆曲的,他们就是骨于,就是中坚。

《北京大学日刊》所刊吴瞿安启事

我想我们北大应该继续这个传统。我们中国文学史是非常丰富的了,可是元明清这段,戏曲应该是占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近代文学史中研究是注意了近代戏曲史活动,当代、现代文学史中,戏曲这部分仍应成为一个重要的方面,但在大学校中一般还没摆在重要的位置上。

如果说从中国戏曲艺术在国内、在国际的影响上看,它作为文学艺术的一个方面,在大学讲坛上应该占有一个重要的位置。所以我觉得纪念吴先生,想到吴先生当时耕耘播种的功绩,他在大学校里边做了那么多工作。现在看起来开花结果了。当然治此道的人还不是太多。

我很高兴听到北大有些年轻的中文系的同学也开始爱好昆曲了,北京昆曲研习社也培养了很多昆曲爱好者;这些昆曲爱好者是昆曲艺术的基本观众。我想在大学校里,中文系同学里,一班里有几个专工戏曲的,对今后戏曲艺术业发展、研究和推广都有好处。

现在各省大学中文系,就是因为有赵先生在复旦、钱先生在南京大学、王先生在中山大学,使得那里的戏曲教学内容丰富多了。我们需这样的人才,因为搞文学史,戏曲不是书面的、案头的东西,应是台上的,唱点昆曲了解它就深刻的多了。只搞书本的是太单调了,实际上应是台上东西。

《吴梅》,苗怀明著,江苏人民出版社2019年10月版。

纪念吴梅先生百年诞辰很重要。戏曲艺术还要发展,在国内、国际,观众最多的如果是电影,其次就是戏曲。十亿人民中广大农民还是要看戏曲。做为昆曲艺术来说,昆曲是哺育了所有剧种的ー个剧种,昆曲应该得到发展。

今天我愿意来,也愿意呼吁重视昆曲。关于昆曲问题,85年要开全国戏曲工作会议,我们也设想把昆曲这些古老的、有深厚传统的剧种摆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去,虽然不能像日本对待能乐对待歌舞伎那样,封为国宝,但它确实是国家之宝,应该有些特殊的照顾,我们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前不久俞振飞先生给胡耀邦同志写了一封信,也是谈到这个问题,意见很好,就是下ー步具体落实的问题。我在这里做一点通告,要鼓舞大家有信心,我们的戏曲艺术要发展,我们的昆曲艺术也一定要发展,一定要长期的保留下去,不但不会只是少数人惨淡经营,还应该有更多的观众才行。

吴梅词作手稿

王西徵:

今天我能参加这个纪念会,感到很快慰。我想只用五、六分钟提一下吴先生贡献的特点:我认为吴先生是戏曲研究家,也可以说是词曲研究家,因为他研究的不只是现在概念上的戏曲,也包括古典的词和曲,并且研究两者密切的联系,既要做词,又要作曲,词曲二者不可分离。他研究词、曲文词、思想、意境的见解以及对当时社会背景的反映,都十分着力,而且相当深造。

他遗留下大量词曲、杂剧、传奇和著述等。他突出的贡献是从词曲内在联系出发,探索其间结构的渊源与发展的规律,这不是词曲学通论或词曲史,这是要阐明律吕与宫调的关系,阐明历代乐律的更迭,阐明中土和西域的沟通,以及管弦乐器的应用变化,咏唱的声韵、腔调、节拍和南北异同等等。

这就是他在老北大、南京所讲授的词曲律谱等专业课的主要内容。那时出土文物还没有现在丰富,敦煌文献的整理、器乐和声乐的争鸣也没有焕发出现在的光彩。他所凭借的资料即是靠他被人称为“词山曲海”的家当,经过从江苏到云南的迁移,归宿如何我不了解。

吴梅自题《霜崖三剧歌谱》

吴先生收藏、校阅、札记的勤谨,论著、序跋、酬答的繁多,以及他能填词、能打谱、能写剧本、能导演、能吹笛、能唱曲等都是他刻苦钻研、躬行实践过程中的具体表现。这里无需多谈。

我腆为吴先生的学生,没学多少东西,但家中还是受了他的影响,我的女儿和孙女都学昆曲,可以说一家三代今天参加这个会,觉得可以在这里告慰吴先生。

李一平:

今天参加这个会出乎意外,我原以为瞿安先生承继下来的昆曲已经是绝了。瞿安先生在民国十七、十八、十九(1928-1930)年住在我家南京的大石桥,每天吃晚饭后,他吹笛,教我唱《长生殿》,我跟他夫人的嗓子都不行,但他不管,喝酒高兴了,就吹笛要我们唱。

临走时,他自己去买鸭子回来,让学生一起吃,照相,在相片上题的就是【解三酲】《题<石桥秋饯图>》“滞南天十年惆怅,话西楼一夕凄凉。把渭城朝雨改作庐山唱,长干里暮云长。正黄花簪鬓愁千丈,待白鹿谈经赠数行。秋风莽,万方多难,两地相望。”这首载在他的集子里。

这张相片当时日本人来居然没有丢失,后来日本投降后吴师母把这张照片还给我了,文革中幸免遇难,这边照片就保留下来了。

吴梅信札

吴先生文才快得很,一次一个朋友送我一首诗,我拿到他家,吃饭时他看,谈天不到五分钟,他就给和出来了,1936年我结婚,他是介绍人,参加我的婚礼。对他的学问,我是门外汉,但对他的情谊殊深。

抗战爆发后,他在湘潭,我去看他,谈到假使武汉失守怎么办?我说回云南去,他说要到我那里去,我说好,但我多年没回云南了,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联系。后来他撤退到桂林,大轰炸时得了病,后来他打电话说决定到云南来,要我到昆明接他。

当时联大的朋友有意留他在昆明,昆明医药条件好,但先生坚持去我家,到了大姚县后,春节的时候又发病,后来过世,过世后我把棺材停在我家里,直到1956年我才经中央统战部的帮助,才火化将骨灰送回苏州家乡,他在遗嘱上有,一定要葬回苏州,如果棺木无法移去,就学佛陀火化,后来吴师母也同意了,所以才火化。

吴梅先生墓

吴先生火化时,面目如生,原来有张照片的,可惜文革时没有了。这次苏州有纪念会,我有两个愿望,一是他的骨灰下葬的地方因为修公路搬到乡下去了,他的弟子那么多,影响那么大的一个人,应当把他的骨灰移葬到离市区近一些的地方,让人容易瞻祭,二是修缮他的苏州故居,供后人瞻仰,这是苏州地方应当做的。

他的书很难得,日本人占苏州时,按图索骥找到他的书,但一本都没有动,以前赵万里、郑西谛都在他家一住几个月的看,解放后,善本书全部送北京图书馆,一般的书就送到苏州图书馆。

瞿安先生真是了不起的人,我是他中学的学生,他在东南大学教书的时候,我在江苏第一中学高三的学生,卢冀野是第一班的学生,我是第二班,他讲文学史,他讲课不看讲义的,讲到有关的词曲,连讲带唱。

《戏曲》杂志纪念吴梅特辑

吴先生的学术应该继承之外,他的做人,也应当留传后世,很多小事,不为人注意的,可以看出他亲切感人,对人忠厚,晚年他看战争将会打得很长,我们不能投降,决心死在我家里,遗嘱中充满爱国之情。今天北京大学如能将他的学术承继下来就好,我今天82岁,能参加这次纪念会,我特别高兴,我想我一生没有比今天高兴过。

常任侠:

今天纪念我的老师,我即使是迟到了,也无论如何要赶来参加,我想回忆回忆跟老师的情谊。

我与一平同志是老同学,我也是快82岁了,1928年入学,到学校拜的头一个老师是吴瞿安先生,因为读过他的书,非常崇拜他,所以先选他的课。他教课认真,还请苏州一个吹笛的名手来教我们唱曲、吹笛子,实践才能懂得曲律,唱的方法精熟了,做才会精熟。我曾经做过几个杂剧。

吴先生的教导非常亲切,和自己家里一样。吴先生的日记中记载了很多条我和他的联系,不但课堂教学,而且组织潜社,出版潜社词刊四本,带学生们到秦淮河作曲、填词。开始是作曲,后来汪旭初先生参加后也填词,当时不分师生,分了题目就分头去作,做完后大家一起批分,老师主持,学生也可以得第一。

吴梅与儿子吴南青合书《梁州第七八》工尺谱

吴先生当时谱了曲就唱,我感到师生非常亲切。后来黄季刚先生参加,又打过诗钟。以后我教学时,就学老师,坚持与学生打成一片。吴先生尤其对气节非常重视,讲忠臣烈士,讲传奇必有奇可传,必有感召我们的地方才有价值,他正是以这种精神感召我们,教人为主,其次治曲。

1938年后老师和我们分手,日寇占领南京,我在长沙还看到他,已患喉癌,很觉伤感。我在重庆1939年-41年时他已去世于云南大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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