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敢:我与吴晓铃先生——《我与师友》之三
我的1981-1982年的日记和部分信件后来遗失,只记得是1981年9月下旬至10月中旬,我和邓瑞琼师兄在京读书。
那时我们正在徐州师范学院中文系中国文学史专业元明清小说戏曲研究方向读研究生,为毕业论文晋京查找相关资料,先后在北京图书馆、首都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看书。
因为吴晓铃先生的代表作《西厢记校注本》《关汉卿戏曲集》和他参与编辑的《古本戏曲丛刊》都是导师王进珊、郑云波先生开列的必读书,我们决定登门拜谒吴先生。
吴晓铃先生
好像是国庆节之后三五天内的一个晚饭后,我们去校场头条47号双棔书屋拜访吴晓铃先生。
一个独立的小院,开门后看到先生怀抱一只可爱的小猫,后学小子晋见前辈大家,本来惴惴不安,顿时觉得轻松许多。院内两棵合欢树很醒目,一栋两层楼,门匾“双棔书屋”令人肃然起敬。
当听我们自报家门说均系弃工从文(邓师兄本科毕业于北京工业学院,我则本科毕业于浙江大学)时,先生说他1935年从燕京大学医学预科转读到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也是大转行。
我说入学以后导师要求我们多读书,每一本书都要做叙录,重要的文字还应过录下来,先生说就应该如此,没有文献功底是无法做学问的。
《吴晓铃集》
当知道我的硕士论文选题是《赵氏孤儿剧目研究》后,先生上楼拿下来一本梨园抄本《八义记》(2卷41出,残存29出,我初步阅读感觉抄本之底本当在《赵氏孤儿记》与《八义记》混称时期),说清理古代剧目的源流演变很有必要,这篇论文题目虽小,意义很大,值得一做。
第一面就很投机,辞别已是十一点多钟,我们只好步行回新街口住处,识荆的兴奋使我们忘却了疲劳。
1982年硕士论文通过后,我们即各寄1册打印件给吴先生,好像都没有收到回复。1985年6月、1986年10月在徐州召开的全国第一次、第二次《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和1989年6月在徐州召开的首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均曾邀请吴先生出席,惜其在海外讲学皆不克与会。
1988年1月15日,收吴先生信,云:
1988年1月12日吴晓铃信函
宗兄:
渴慕久矣,近自王汝梅兄处始悉文旌所在,谨驰函致候,并有所求。读江苏省三单位之《明清小说研究信息》(1987.11.)知《徐州师院学报》刊有吾兄及其他学者论《金》著述多篇,弟连年在异国,信息隔绝,皆未能拜读,因此冒昧相求,敬祈能见赐一、二,俾开眼界。除该学报1987年第三期外,不知其他各期亦有论及《金》者否,亦希赐教。赐教祈寄:北京100053,宣武门大街,校场口内,校场头条47号寒舍。专肃,顺颂撰祺!
晓铃拜白,88.1.12
吴先生说的那篇文章是拙作《张竹坡<金瓶梅>评点概论》,载《徐州师院学报》1987年第三期。那时《徐州师院学报》开设《金瓶梅》研究专栏,我立即将其所有各期汇总于月底寄奉。
2月20日收吴先生信,云:
1988年2月17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宗兄如晤:
元月二十五日为中国文化书院中外比较文化讲习班安徽、江苏及上海学员面授去合肥时,途径徐州,恨不能停留以图快晤也。其后止于春申,不期肝炎使人闻虎色变,于二月五日返京,欣获见寄之《徐州师院学报》十册(81·2,83·4,84·3,85·2、3、4,86·1、4及87·1、3),忻快之情莫可言宣,至感,至感!
所未敢遽复者,以抵京后便感消化道不适,医生疑自沪带来疫菌,暂行隔离检查肝功等项,幸于十五日宣告解放,始敢握笔,失礼处尚请宥谅!学报所刊诸文及大著均已拜读,获益匪浅!尤重吾兄所述竹坡文献,盖是真正科学研究也。
寒斋藏有刻本《东游记释喻》残帙三册(北大马氏旧藏三册系传抄本,合弟藏本去其重复共存四册),曾考其竹坡评语惜迄未暇为文。此书于三十年代有人藏本较多于北大及弟者,齐燕铭兄有文介绍,惜迄今犹不知流落何许耳。
兹有恳者:《张氏族谱》能否获见?便中祈示。女儿吴华得山西省公费留学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习比较文学博士位,其师米列娜系弟于五十年代在文学所指导之女弟子,近年专攻张竹坡文艺理论体系,可能秋季来华,要弟与之同去徐州,如无变化,当图良晤也。专肃,顺颂撰祺,并祝新春多福!
晓铃拜白,戊辰元旦
此笺之《搊琶图》系印度第一名画家难达婆薮老人于四十年代弟离印时绘赠者,返国缩为木刻,另附一帧供清赏。
1988年2月17日吴晓铃信函
信中所说《东游记》,后来由刘辉兄复印带来徐州一份,因其中自造字、异体字甚多,然其有与《张氏族谱》重合者,我请学生孔凡涛、马衍作为专题研究,2000年在第四届(五莲)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期间并有意与法国陈庆浩先生合作,惜迄无破译。
信中提到之加拿大米列娜,秋季并未造访徐州,但曾确定出席1989年6月召开之首届(徐州)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并提交了小传与论文《张竹坡的理论体系》提要。
1989年4月12日米列娜信函
会议手册将其发言安排在6月15日下午(发言人依次还有陈毓罴、港·梅节、美·陆大伟、宁宗一、陈辽、美·马可梦、及巨涛),主持人是黃霖、日·清水茂;并分在第一组参加小组讨论,召集人是梅节、林辰,同组的海外人员有:美·韩南、芮效卫、浦安迪、马泰来,法·雷威安,日·尾上兼英、阿部兼也,西德·马汉茂,台·魏子云。
那次会议,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除池本义男(日本)一人外,海外人员均未到会。
先生与我同姓,故有宗兄一呼。先生长我31岁,完全是两代人,称兄已是过分,敢公云云更不敢当。然吴晓铃先生是性情中人,像冯其庸先生一样,忘年交成为我们相处的格局,但我一直尊奉为师,而未敢造次。
收1989年11月21日吴先生信,云:
1989年11月21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宗兄:
适才观北京电视台播放之《徐州》,原来保存和发掘出那么多的历代古迹和文物,不禁心向往之矣。特别是见到您介绍《金瓶梅》和张竹坡的镜头,尤为欢喜。
我自去年冬季应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东亚学系之邀请,客座了十个月,授本科学生“中国古典小说”(自《金瓶梅》讲起,因到校太迟,以前的由代课者讲过了)和博士生班的“《金瓶梅》研究”,后者不作结业考试,听学生们写论文,计收到七篇,已送王汝梅在《金瓶梅论丛》(?)上发表。在离国期间,想您必有新著发表,《徐州师院学报》亦必有若干论此书之文章,极望见赐,以开茅塞也。专肃,顺颂撰祺!
晓铃拜白一九八九、十一、二十一
1989年11月21日吴晓铃信函
徐州的历史文化以汉代文化最为著称,吴先生如此偏爱,我计划于1990年9月江苏省梆子剧团举办40周年团庆时请先生来徐观览,只是后来因故未能成行。
收吴先生1990年4月4日信,云:
1990年4月4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宗兄:
我是去年冬季回国的,在多伦多大学东亚系客座了一年,开了两门课:一个是本科的“中国古典小说”,一个是博士生班的“《金瓶梅》研究”;后者班上的选修学生有八人,旁听的校内外人士倒是很多,米列娜教授一直旁听,可叹我对张竹坡没有研究,帮不上她的忙。
您送我很多《徐州师院学报》和您的著作,愧无以报李,现在寄上一篇拙作,奉请指正!如认为尚可露布,则请交给学报的编辑部,感甚!美国写《<金瓶梅>的修辞》那位姑娘写信来说五月间到北京参观访问。俟晤及时我问问她有无南游(特别是徐州)计划。
上月河北师院召开“海峡两岸元曲研讨会”,魏子云返台前曾到医院探视我。我回国后作体格检查,以前列腺肥大做了两次手术,春节都是在医院度过的。目前仍在休息和预后时间,一直“躲在小楼成一统”,没有出门参加任何活动。专肃,并颂撰祺!
晓铃拜白90.4.4.
信中所说那位美国姑娘没有南游徐州,关于“海峡两岸元曲研讨会”,后来我听魏子云先生说到与吴先生北京的快晤,看来在他们心中那都是一次珍贵的海峡两岸学人的相会。
收王汝梅先生转来吴先生1990年10月17日贺辞,云:
1990年10月17日吴晓铃贺辞
在临清举行《金瓶梅》的研讨会具有特殊意义。一是能够实地验证作品里对于一些人物活动的场所,二是应该选择几处可供观赏的旅游点。景阳冈都开张了酒店,狮子楼都供应了美食,临清比这些假古董要真实得多。在这次会议上可能出现不同意见的争论,我认为这是正常现象。可以坚持,也可以放弃,只要平心静气,和乐融融,创造一个团结、友谊的气氛,就是成功。谨祝!
吴晓铃1990.10.17
贺辞中说的是1990年10月20—24日在山东省临清市召开的第四届全国《金瓶梅》学术讨论会,正是这次大会期间召开的中国《金瓶梅》学会第一届理事会第二次会议决定第二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在山东省枣庄市召开,距离吴先生访问徐州,已是不久的事情。
1990年10月17日吴晓铃贺辞
一直到1991年4月江苏省梆子剧团携新创作剧目《李瓶儿》和张虹、陈秀兰两个折子戏专场晋京演出,才再次见到吴先生。
4月19日上午偕刘辉、卜键两位乡兄去双棔书屋访先生请他看戏,先生欣然接受邀请,看了一下节目单,极力赞赏李瓶儿戏,说《金瓶梅》中潘金莲戏正反形象皆已有而无李瓶儿戏,然李瓶儿戏反多云。
先生一见面就说我与吴敢也是老朋友了,八年以前他就到寒舍来过,他的硕士论文是戏曲,没想到在《金瓶梅》研究上做出的成绩更大;还说若果不是近年在国外的时间偏多,你们的家乡徐州早已到过了。适上海古籍出版社来人谈《古本戏曲丛刊六集》事,因为他是唯一健在的古本戏曲丛刊编委会八位委员之一,话题遂多涉掌故。
1991年4月21日《李瓶儿》演出合影于北京吉祥戏院
4月21日晚在吉祥戏院演出《李瓶儿》第二场,吴晓铃与李雪峰、荣高棠、刘导生、沈达人等与观。
演出前,在贵宾室(参见附件8),吴先生给我说,戏比奖重要,得奖更好,即便不得奖,只要戏好,一样可以打响,要在戏上下功夫。我再次邀请他出席明年6月在枣庄召开的第二届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他说这次一定去,而且要到徐州去。
1991年4月21日与吴晓铃合影于北京吉祥戏院
收1991年5月18日吴先生信(参见附件9),云:
敢公宗兄:
京市晤谈,快慰平生!刘辉兄近日常来,命我为《大百科》另册写小说条目。他知我没有您的《金瓶梅评点家张竹坡年谱》,嘱我向您开口,祈见赐一本。他又云:郑庆生的《金瓶梅论稿》可能您也能代为觅之,不知其言有无根据。《李瓶儿》演出后,我们登台与演员合影希见赐一帧留念。演出后,京市报刊反应不多,《戏剧电影报》只谈到几个折子戏。此地甚恶,如不喂饱了报刊记者是不行的;何时始有包公出世,一整歪风乎?匆上,顺颂撰祺!
晓铃拜白,91.5.18.
1991年5月18日吴晓铃信函
我随即将拙著《金瓶梅评点家张竹坡年谱》寄上,并告诉文化局艺术科寄去《李瓶儿》演出剧照。
收1991年5月31日吴先生信,云:
敢公宗兄:
承赠之大著及徐先生、卜键之作均拜受,至感!刘辉兄几乎隔日一来,系为他的“小说提要”而商酌也,然所提问题大都无法解决,奈何?他说您还有《张竹坡与金瓶梅》一书,不知尚有存本否?亦盼拜读之。另与《李瓶儿》演员合影请掷下一帧,以便存念。这两天为刘辉兄制及补充国际会议邀请国外专家之中、外文姓名及地址,也很麻烦。为《古本戏曲丛刊》定稿事,拟于六月下旬自新加坡归来去沪一行,颇思先到徐州相晤,然后再往上海,届时当先期奉闻。专肃,并颂撰安!
晓铃拜白,91.5.31.
1991年5月31日吴晓铃信函
《李瓶儿》剧照因为加印误时,即随拙著《张竹坡与金瓶梅》于此次一总寄发。后来听说《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出版事宜矛盾重重,可能是吴先生斡旋其间,颇费周折,因此六月未来徐州。
收1991年10月7日吴先生信(参见附件11),云:
1991年10月7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宗兄如面:
今天收到李林德的来函,说她们母女承您关照,至为感激。我作为李方桂先生的门生则更加感谢也。顷与刘辉兄约定在十一月上旬经徐州小留,然后于中旬去沪,签发《古本戏曲丛刊》六集印行。我与李开先有同恨:“未到过苏杭二州”,魏同贤说:这次来沪,一定满足。匆上,顺颂撰安!
晓铃拜白,91.10.7.
信中所说李林德,美国加州大学教授,是李方桂、徐樱夫妇的女公子。徐樱是徐树铮的幼女。
徐树铮(1880—1925),字又铮,号铁珊,徐州府(今安徽省)萧县人。1916年以后,在段祺瑞内阁历任陆军次长、国务院秘书长等要职,特授上将军衔。他平生喜爱昆曲,自辑曲谱,题为《一百种曲》。1919年任西北筹边使兼西北边防军总司令时,随军仍带笛师。
徐树铮签名照片
1920年直皖战争皖系失败后,在上海寓居5年,课子读书,练字习曲,并请笛师徐惠如、张云清到家中司笛拍曲。他还经常参加上海昆曲界的演唱活动。1924年2月,在上海徐园曲叙时与徐凌云、项馨吾、俞振飞等相识,曾填[寿楼春]词记其事。
他擅唱花脸和贴旦角色的曲目,尤其爱唱关公戏《单刀会》里的《训子》《刀会》,一开口即声如洪钟。张謇有诗云:“将军爱唱大江东,势与梅郎角两雄”。他又能吹笛,兼通鼓板,经常和老笛师与度曲家研究音律唱法,订正旧曲的讹误,在自辑的《一百种曲》上加注加批。
徐树铮不仅是一位首屈一指的昆曲爱好者,还营造了一个名闻遐迩的昆曲家庭。其子女和女婿皆擅度曲。
长子徐审义(1901—1968),别号百曲楼主,随父习曲,嗓音高亢,偏好吹笛,能曲甚多,参与徐凌云家曲会。任北京警察局秘书时,是中华民国中央研究院院士李方桂学唱昆曲的启蒙师。其妹徐樱因此而与李氏结为连理。晚年寓居苏州,以度曲自娱。
徐树铮书札
1960—1963年参加苏州市戏曲研究室的剧目整理工作,编辑有《昆曲剧目索引汇编》,编著有《昆曲常用曲牌分析》,并与吴仲培等注释《昆曲选浅注》。三子徐审交(1906—1973),随父兄习曲,吹笛亦有功力,常参与徐凌云家曲会。
其昆曲造诣很深,会唱的冷门曲甚多。擅唱《秋江》《罢宴》《阴告》《阳告》《吃糠》《弹词》等曲目。1962年移住美国西雅图,受聘为华盛顿大学教授。业余时间则与妹徐樱、妹夫李方桂等在华人社区传唱昆曲。
幼女徐樱(1910—1993),原名樱环,别名明珠,从小在父兄的熏陶下,亦以度曲为平生乐事,从三哥徐审交习曲。1932年与李方桂结婚,从此夫唱妇吹或夫吹妇唱,曲声笛韵不绝于耳。
1937—1938年,随夫婿至美国耶鲁大学,在该校戏剧系姚柯主办的一次文艺晚会上,主演《长生殿·小宴》。1943年随夫婿到成都燕京大学,与张允和结交,参加了成都曲会。1945年初,画家吴作人到成都来访。吴氏善吹昆笛,为其伴奏。
《北洋怪杰徐树铮》
1949年李方桂受聘为华盛顿大学教授,她随夫定居西雅图近20年。其间曾应俄亥俄州立大学邀请,在其暑假晚会上演出《游园》。1969年随夫至夏威夷大学,为该校罗锦堂开设的戏曲课示范演唱昆曲。她在夏威夷大学14年,曾为师生组织业余曲社“夏威夷昆曲研究社”,教唱昆曲。1971年她和张允和还在夏威夷大学甘乃地戏剧学院联袂演唱《琴挑》。
1982年8月22日,亲友为其夫妇举办金婚庆祝活动,由张元和演出昆剧《扫花》,压轴好戏则由其伉俪合唱《长生殿·小宴》,一时传为佳话。1985年退休后,随女儿李林德定居于加州奥克兰,常邀曲友在家聚会。
俞振飞、汪世瑜1986年、1988年访美时,她均热情设家宴招待并唱曲,俞振飞唱《拾画》时,由李方桂司笛伴奏。晚年与张元和住在一起,并参加纽约海外昆曲研习社的活动。李林德亦善吹笛唱曲。
吴晓铃先生
吴先生对李开先情有独钟,主《金瓶梅》作者李开先说,其说首先公示于先生参与编撰之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著《中国文学史》。还是因为《古本戏曲丛刊》事,吴先生又未能至徐州。
1992年6月14日,第二届(枣庄)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召开前夕,偕刘辉访吴晓铃、王利器、魏子云、梅节、陈益源、杜维沫、王丽娜、卢兴基、周续赓,通报会议事宜。6月15日上午开幕式后合影,吴先生对我说仪式官方意味过重,学术不能与职位挂钩,当然出资就要出面,这种现象虽不能全免,以后也要尽量控制在最低限度。
1992年6月15日第二届(枣庄)国际《金瓶梅》学术讨论会合影
6月20日下午,吴先生由何香久、于润琦陪同终于来到徐州。6月21日上午偕刘辉、卜键陪吴先生等去徐州市图书馆查看《第一奇书》原书和《张氏族谱》复印件,他对《第一奇书》中的手批很感兴趣,说这样的版本最有价值,认为刘辉将其辑录出来很有意义。
下午我因为有会,请及巨涛等陪吴先生参观汉文化遗存。晚宴请吴晓铃、刘辉、卜键、何香久、于润琦于会堂大酒店,及巨涛与徐州会堂经理权太运、副经理冯晋宁等作陪。毕去徐州站送吴先生乘266次返京,其后吴先生没能再来徐州。
收1992年6月29日吴先生信(参见附件13),云:
1992年6月29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
在枣庄和徐州多承照拂,并承见贻《徐州民间文学集成》,感极。归来后,读《徐州胜迹》,深悔未能遍访。您得暇来京时,祈先见示,当尽地主之谊。专肃,并颂撰祺!
晓铃拜白一九九二、六、二十九、
此笺之图系印度首席画伯难达婆薮于一九四六年我返国时见贻者,左上角有题款,我名之为《搊琶图》,我国琵琶即由此器引进而改制者。附一帧供赏。
另附一贴曰:
辉公会长:
老伴请您返京时带条《红杉树》(?)烟来,感感!
颂旅吉
晓拜,92.6.29
红杉树是徐州卷烟厂所出名牌香烟,刘辉非此烟不抽,并极力向吴先生推介,故有带烟一说。
收1992年10月26日吴先生信,云:
1992年10月26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宗兄:
无事不登三宝殿:在徐州时,曾由及巨涛同志陪观汉画像石展览,见有一石所刻系一连续故事图,可为弟“变文”意见及解释之参考,当时匆匆,未能将该石之说明抄下,(如:时代、出土处、内容故事,等)后来函询及公,并附照片一帧,然迄今尚未收到复示。因此作函求援,并附该石照片一帧,祈代饬人调查一下,为感!照片用后请掷还,盖仅此一帧矣。专肃,顺颂撰安!
吴晓铃拜白1992.10.26.
又及:哈佛大学治《金》之韩南教授来京,昨日晤及,他赠我一本《肉蒲团》译本。
虽然此信所说“函询”那封信我没有收到,但仍觉不安,旋即命人尽快拓片寄发并致歉意。
收1992年12月22日吴先生信(参见附件15),云:
1992年12月22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
东汉画像石拓片拜收,喜出望外,盖只想得一说明足矣。谨再谢!近正草一关于《金瓶梅》戏曲小文,成稿后当奉上请教,并祈便交《徐州师院学报》为感!专肃,颂岁釐!
晓铃拜白1992.12.22.
1992年岁杪吴先生寄来贺年卡。
1992年岁杪吴晓铃贺年卡
元旦刘辉电话告知吴先生身体欠安,遂作趋府探望安排。1993年6月9日下午,借晋京公干之机,偕刘辉、及巨涛等去双棔书屋拜访吴先生。那时天气还不算太热,师母石素真先生开门后,先生本来赤臂坐在一楼看书,急忙穿上背心迎客。
谈话中先生有捐赠藏书之意,刘辉知其藏书价值,建议徐州市图书馆收进。我知所需金额非徐州市文化局力所能及,给先生说回徐即向市政府报告。那天谈话较多,印度使馆邀请择日访印,某北大教授解放初在万人大会检讨自己痛骂自己云云。
我告诉先生徐州市准备举办,94彭城文化节,准备排练大型歌舞《汉风乐舞》用于开幕式演出,这次来京即邀请吴钊、彭松、董锡玖、房进激等去徐创作排练。先生说董锡玖乃北大中文系学生,不期在舞蹈方面成绩斐然云。
我也向先生发出届时光临文化节的邀请,说那时可与董锡玖师生同游,岂不快哉。先生慨然应诺,并坚持晚饭请客。因为当晚还有其他拜访日程,只好辞别。
吴晓铃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座谈会
返徐后我即向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刘瑞田汇报接纳吴先生藏书事宜,刘市长倒很有兴趣,要文化局打一报告给市政府,但报告后来被否决,使徐州失去收藏大批量重要典籍的机会。
该书最后捐赠给首都图书馆,共计古籍2272部6362册(件),其中明刊本73种,清乾隆以前刊本70多种,清中后期的刻印本1000余部,另有梵文和孟加拉文图书564册。
6月11日上午偕及巨涛、孙柏桦去红庙北里文化部宿舍访董锡玖先生,董先生欣然应邀,希望提供一些徐州题材的或汉代的参考资料。收董锡玖1993年9月13日信,云:
1993年6月11日与董锡玖、及巨涛、孙柏桦合影于北京红庙董府
吴敢先生:
您托冯院长带来的舞乐百戏图原拓片已收到,在此深表谢意。我于8月18—8、26赴日任国际舞蹈比赛评委,很希望将来有徐州的节目出国参赛。即致敬礼!
董锡玖93.9.13
我和学生金千秋合著《丝绸之路》一书十一月间出版,出版后赠送给您,请指教。
1993年9月13日董锡玖信函
年底果然收到该书,一本专业性很强的学术专著,可为时下“一带一路”的学术支撑。后来请冯其庸先生代转拓片,董锡玖先生是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的研究员,故称“冯院长”。
1994年5月13日上午吴先生三侄吴淮来访,有先生小笺(参见附件19),并《居京琐记》一册(参见附件20)。笺云:
1994年10月8日吴晓铃信函
敢公宗兄:
久未晤矣,渴想何似!今因三侄吴淮去贵市造纸工厂之便,嘱他带去寸笺问候起居。得暇来京,希能快晤。专颂安泰!
晓铃1994.4.8.
吴晓铃赠书《居京琐记》
吴淮兄说先生健康每况愈下,令人担忧。因为,94彭城文化节举办在即,无法分身晋京探视。
94彭城文化节期间,我请董锡玖先生返京问候吴先生。收董锡玖1994年10月13日信,云:
1994年10月13日董锡玖信函
吴敢局长:
在徐州承蒙您和您的部下李健、及巨涛、杨光、杜惠芝等同志的热情接待,在此深表谢意。《汉风乐舞》获得成功是您有魄力有远见的丰硕成果。我很想写篇文章宣传一下这个节目,同时想在我讲课的时候放一下汉风乐舞录像(因我受故乡济南舞蹈大专班之邀要去讲舞蹈史一周),如有可能盼给我复制一份录像带寄或托人带来。
回京次日即去看了吴晓铃先生和石真师母,向他汇报了汉风乐舞的成功,并带去您的问候。他精神很好,那天还很高兴,尤其得知徐州汉风乐舞的成功,脸上有了笑容。盼能转告及巨涛同志我要的剧本和剧照请迅速寄给我。敬礼!
董锡玖94.10.13
吴晓铃赠书《居京琐记》
没有想到1994年4月8日便函竟是先生给我的最后的笔迹,1995年2月7日吴先生仙游,适当日我左迁徐州教育学院,只好委托刘辉兄代为吊唁。
2000年4月我随徐州代表团访问欧洲,14日由马德里飞抵罗马,夜梦吴先生二下徐州,相处甚欢,俄尔惊诧而醒。先生多次说到再来徐州,终未成行,每念及此,一大心结也。我与先生性情相投,诸类旁通,交游未尽耶?心有灵犀耶?抑或另有嘱托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