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那个婚礼上逃走的“小三”,为何成为女性自强的标杆
由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的《简·爱》,堪称名著中的杠把子,在问世一百多年来,影响了无数读者的爱情观,也把女性独立自强的需求,通过简·爱这个角色传达给世界,客观上还影响了女性主义文学的发展。
在《简·爱》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情节,也是历来被无数读者反复讨论的情节——这就是简·爱婚礼的变数。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简·爱,即将与心爱的罗切斯特踏入婚姻的殿堂,却在婚礼上得知一个惨痛的真相:罗切斯特早已结婚,有着一个15年之久的结发妻子。而这个妻子,正是桑菲尔德庄园里大家口中的那个疯子。
因为此事的出现,简·爱痛苦又失望。书中所说的是她一方面理解罗切斯特的痛苦,一方面又不想越过法律和制度,和已经有一个名义上妻子的罗切斯特继续待在一起,因此在婚礼中断后不久,她就选择了离开。
被迫处于小三这样尴尬身份上的简·爱
就这件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曾有位教外国文学的老师说过,学术界有一种看法是,作者迫于时代的压力,或者说由于身处时代视域的局限性,而没有让简·爱反抗得更彻底。她指的是——假如作者安排简·爱不顾世俗与法律的约束,选择继续与罗切斯特进行婚礼,那么她的这种反抗世俗的精神和追求爱情的勇气会显得更为可贵,本书的价值也能更高一些。
但我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或许法律会有不公道的地方,有时候甚至会与道德和人情产生冲突,但如果让简·爱不顾一切地选择和罗切斯特在一起,而忽视她那个已经存在了15年的合法妻子,这不仅是对法律的反抗,更是对道德的践踏。
道德并不是来约束人的,道德是人性本身的需求。就像我们知道要孝敬父母,会从帮助别人身上体会到快乐……这就是道德。
如果简·爱不像书中所写的一样,在伯莎自杀、婚约自动作废后才重新回到罗切斯特身边,而是直接默认他已经有一个妻子的事实,依然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么她就已经破坏了自己心中的道德,也伤害了伯莎。这样的简·爱,其实就是现代人口中的小三儿。
这已经不是我们所喜欢的简·爱。我们所看到的简·爱,虽然追求自由平等和灵魂相交的爱,但她并不是不顾别人只顾自己的自私鬼。
简·爱的伟大在于她不只独立勇敢,还善良宽容,她清楚自己要走的路,但也并不强迫别人和她一起,她只是在寻找一个能够真正理解她,和她一起走下去的人。
关键的问题:伯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伯莎=疯女人?还是不爱了的前任=疯女人?
在简·爱中,伯莎看起来是个不太重要的人物,但却对于整个情节推动以及简·爱在爱情中所做的关键抉择都起了重要的作用。情节是被推动还是被阻碍?简·爱是坚定还是犹豫?这都与伯莎关系非浅。
伯莎到底是不是一个疯女人?如果是,那她是怎么疯掉的?她还保留有意识吗?她如何看待罗切斯特准备再婚的事情?这些其实都是容易被忽略的关键问题。
小说中对于伯莎的表现其实是从至少两个角度来展现的,一个是罗切斯特的描述,作为与伯莎共处了15年的丈夫,在伯莎于整本书中所占比例本就不多的情况下,为展现伯莎真实的面貌,罗切斯特的表述虽然占据了重要部分,连带着本书最后描述伯莎一把火烧毁了庄园,致使罗切斯特残疾,而自己从房顶上跳下来摔死……这些事情也都是通过罗切斯特以及周围人的表述而展现在简·爱及读者面前的。
第二个角度自然就是简·爱自身的角度了。大部分情况下,她对伯莎的了解都来自于罗切斯特的讲述。而罗切斯特在讲述这位致使他痛苦的妻子时,用的字眼都是嫌弃的,厌恶的,鄙夷的甚至仇恨的,同时又借此展现了自己在发妻疯掉之后不忍丢下她,而因此被迫在与简·爱这个灵魂伴侣的幸福婚礼上增加了阻碍。
但除却罗切斯特的自述,简·爱有幸和伯莎夫人有过真正的照面:伯莎曾经进过她的房间,也确实给简·爱带来了惊吓,但事实上,伯莎并没有伤害简·爱,她或许本意也并不想伤害简·爱,她仅仅是从衣柜里拿出了罗切斯特精心为简挑选的婚礼用的头纱,或许还在自己头上试戴了一下,然后把它狠狠地扯了下来,撕成两半,并不断地踩踏它。
最后她又将蜡烛端到简·爱的面前,当着她的面吹灭了蜡烛。或许她仅仅是想看看,这个丈夫不顾一切要娶的新妻子,究竟长什么模样?而她针对婚礼的一系列疯举动,除了是对罗切斯特的报复之外,其实有时候也暗含着对简·爱的提醒:"你所期待的这场婚姻,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完美,或许我就是个教训。"
伯莎做的一系列事情,甚至包括伤害自己的亲兄弟,对自己的丈夫罗切斯特使用暴力,乍一看都像是疯子所做的事情,但深究起来,结合简·爱所看到的伯莎的这一面,其实读者完全可以看到,伯莎即便有些异于常人,但并没有罗切斯特口中所描述得那般疯癫,起码她是保有一丝意识的。而她面对罗切斯特等人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粗暴和残忍,如同一个疯子般的癫狂,显然事出有因。
不管如何,伯莎毕竟是罗切斯特名义上的妻子。如果简·爱继续婚礼,不顾伯莎的存在,那么她就没有做到尊重这个与自己同性别的女人。而当读者揣摩起她们两个各自的身份——一个是罗切斯特口中疯癫、无耻、满是缺点的前任,一个是现在的所谓灵魂伴侣,人们或许会发现另一个疑问:现在看似被幸福包围的简·爱,是否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像伯莎一样被厌弃,然后在日复一日的不被尊重中,成为像伯莎那样的疯女人呢?
在书中,或许这种事情不一定会发生,毕竟罗切斯特和简·爱看起来是典型的灵魂伴侣;但现实中,这种事情何尝少见呢?而且不容否认的是,伯莎和罗切斯特并非一开始就是如今这样相互厌弃的相处模式,他们也是经历过甜蜜和幸福的,即便那时光短暂,但也是存在过的。但在如今的罗切斯特口中,一切都成了骗局,连伯莎最初对他的温柔讨好,也都成了罗切斯特口中"挖空心思的恭维,拼命卖弄着美貌和才艺。"……
能如此评价前任的男人,你敢百分百地相信他现在所说的话吗?
因此,在目前对《简·爱》的研究中,伯莎这个形象所代表的意义吸引了众多研究者的注意。像女性主义批评经典著作《阁楼上的疯女人》,就以《简·爱》中伯莎这个人物形象为代表,提出了由男性主导的文学史上一个著名的"妖妇"理论,即把异于"常规"难以掌控的女人刻画成妖妇形象,带有明显的贬低和臆想色彩。而在《阁楼上的疯女人》的作者们看来,夏洛蒂勃朗特设置伯莎这个人物形象显然并非无意为之,而是精心策划过的,其本身就带有对男权主导下的男性文学的反抗。
且不管作者是否本身有这个用意,但不得不说,《简·爱》中确实存在着这样的解读空间。像简·爱从小心中就隐藏着的一团火,她的那些奇怪的梦,还有她和伯莎在某些地方的共情……说明了伯莎这个人物并不像以往读者所理解的那么简单:就仅仅是给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结合设置那么一点点障碍。
毅然逃离婚礼的简·爱,才是真正的简·爱
如果说罗切斯特这样的人历来都受到了读者的同情的话,那么他的妻子伯莎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可怜人。即便我们假设罗切斯特对简·爱所言无半句虚言:他接受和伯莎的这场婚姻是被迫的,是掉入了父兄的骗局,而伯莎也确实对他隐瞒了自己所遗传的家族疯病,甚至可能到最后还不太受妇道,存在出轨的嫌疑。
但罗切斯特多年来长居在外,甚少归家,一心在外面寻求所谓的灵魂伴侣,对家里的妻子除却没有与之离婚和持续供给她吃喝之外,并没有尽到其他丈夫的责任——单从少有人知罗切斯特已婚的事实,和阁楼上存在着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疯女人这两件事上就足以看出罗切斯特的冷漠。
更重要的是,在客观上,罗切斯特在继承父兄的财产之前,是靠着伯莎夫人的殷实家境加持的,所谓父兄策划罗切斯特和伯莎结婚也正是出于这样阶层和金钱互换的目的。作为伯莎的丈夫,罗切斯特自然是受了这些恩惠的,但他如今描述伯莎,却完全是:"一个我所见过最粗野、最肮脏、最堕落的人,跟我绑在一起,还被法律和社会称为我的一部分"这样的话,真不知有几分真意可信。
文中还写到,伯莎夫人的病也并非一开始就如此严重。想来她如果遇到一个懂得尊重她,爱护她,而不是把它像犯人一样关押起来的丈夫,她是不会落入今天这个地步的。但偏巧罗切斯特这样执着追求灵魂相交的爱情的人,遇到伯莎这样让他极度不满意的妻子,越是被迫因法律绑定在一起,越是让他感到厌恶,伯莎也因此被弃如敝履,两个人最后的相处模式可谓是互相厌弃。伯莎恨他、打他、像野兽一样攻击他,其实并非一时之"疯",而是长久的委屈、愤怒、甚至仇恨集聚在一起,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在理解了伯莎夫人这个人物之后,再回观罗切斯特,就感觉他的形象远不如我们从前所看到的那样高大。
且不说他对与之一同生活了15年的妻子伯莎没有半句好言,就看他一直极力隐瞒自己已有妻子的事实,而把简·爱骗上婚礼这件事来看,他就已经有那么一些渣。即便简·爱并没有埋怨他,但当今时代的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会感觉有那么一丝别扭:与我们可爱的简·爱相比,罗切斯特远不如她那样坦荡。
在弄清楚了这一点后,我愈发觉得简·爱毅然中断婚礼,并在伯莎活着时离开罗切斯特这个做法简直无比的正确。
简·爱的伟大之处在于事发后她并没有责怪罗切斯特,甚至也真切地同情罗切斯特的遭遇,并理解他的痛苦,但只是她的善良和她的原则让她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事——不顾他已经存在的妻子,和一个已婚男人结婚——因此宁愿和心上人分离。简·爱看似是尊重了伯莎夫人,其实这个做法恰恰尊重了她自己,使她自己成为女性自强的标杆。
她没有使自己在冲动下陷入到尴尬的境地,也使自己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人格独立,不因一己私欲去伤害他人的人,这才符合简·爱一贯的处事风格,也成就了我们今天所喜爱的《简·爱》这本经典之作。